首页 -> 2008年第5期

长调

作者:千夫长




  我说过了。马上十九了。
  他肯定地说:那就是到了发情期。
  我说到了发情期怎么办?
  他说要是马、牛、羊还有狗。反正那些畜牲,到了发情期,就要交配,不交配就要闹事。
  我说骗了那些牲畜。就是要永远取消它们的发情期,取消发情期就是为了不让它们交配,不让它们交配就是防止它们闹事。
  铁山说:兄弟。你很懂行啊。
  我说在牧场中学我是兽医班的,实习的时候还骟过马。
  铁山说那你自己知道了,现在到了发情期,该找个女人交配了,要不你会闹事的。
  我说我不会闹事。
  铁山说到年龄了,你一定要找个女人,谁也保证不了,到时候控制不住就会闹事。除非你先把自己给骗了。心里有数没有?
  我说我有数,我不会骟自己的,我现在已经有目标了,可能现在找还太早了点。我会控制自己。在找上她之前别出事。
  阿茹先是见我们小声说话,就跑出去上厕所。回来见我们还在说,就喊:唉。你们这两个兄弟太亲了吧,怎么在那里嘁嘁喳喳地没完没了。还吃不吃饭了?
  我对阿茹本来朦朦胧胧的喜欢。现在铁山这么一说,就明确了。我原来觉得在我现在这个年龄,和喜爱的女人之间发生的感情,应该叫爱情。现在铁山一说,怎么就变成了和畜牲一样的发情了呢?
  发情就发情吧,反正人和畜牲一样都是动物。我现在想到阿茹,就往她的身体上想。想象如果和她赤身裸体,在被窝里抱在一起睡觉,那将是什么样的感觉?可惜,刚才阿茹打上了饭回家去吃了,要不,我一定现在就好好看看她的身体,看那些我想象的部位。我端着饭碗,坐在食堂做白日春梦。吃着饭就垂涎三尺。我美美地想,那种感觉。一定是像面对着桌子上摆放着的。一整只烤得流油的肥胖的烤全羊。
  我现在应该不是简单的发情。铁山这个秃耳朵,他怎么会懂?我怎么会信他?
  烤全羊没吃之前就会想念。吃的时候就很留念,吃完之后还会思念,这绝对超过发情。
  在家乡牧场的时候。我每年都要看畜牲发情交配。我看它们没有这么复杂,想念、留念、思念,我看不会这样,它们很简单,发情了,就追赶着交配,配完就拉倒。而且只是对屁股那个地方感兴趣。我觉得我不是这样,我好像对屁股那个地方还不太着迷,对她的模样,整张脸,脸上的表情,都很迷恋,还有她身上看不见的一个东西在吸引我。就是那个烤全羊身上飘起的味道,可能是她的魂吧,吸引我的魂。
  我似乎明白了,爱情不是发情。应该是烤全羊。也像羊吃草,爱情是为了吃好,发情是为了吃饱。
  我跑进伙房。把我的想法对正在洗碗的铁山说了。铁山说,听起来很合乎情理。但是我还认为你这个阶段是发情。
  阿茹很勤奋,每天都要练功,只要我在房间。她就要拉我去陪她练功。我心甘情愿,求之不得。阿茹吃完饭,回来送碗。见我一个人在那里边吃饭,边犯傻,就抢下我的饭碗,让我和她去练功。
  铁山追出来:阿蒙,你别跟她走,我一会儿洗完碗去你屋里睡觉。
  阿茹不理铁山。用眼睛看我。我脚步都不停,拿出钥匙就甩给他说:你自己去吧。
  一坐下,我肚子饱满,情绪也饱满,就边拉边唱起《安达》来。阿茹却不跳,站在那里看着我如痴如醉的样子。我背对着门,有身影晃动,拉完感觉身后还有一个人,回头见是拉西叔叔。
  他说:我今天听你拉过几遍这首长调了,上午我也来过。你为什么喜欢拉《安达》?
  我说我的感觉特别好,就好像变成了一个很有力量的人。情很丰富,气很流畅。觉得身边都是温暖的阳光,再也不孤独了。
  拉西叔叔高兴地说:是阿茹带给你的阳光吧。
  阿茹说:不是我。是铁山,他的亲兄弟。你没看他在拉《安达》吗?
  我问拉西叔叔:我阿爸以前经常唱哪首长调?是《圣祖成吉思汗》吗?
  拉西叔叔摇摇头:他从来不唱成吉思汗。
  我感到奇怪。问:他为什么不唱?
  拉西叔叔说:这也是我多年没有解开的谜。
  拉西叔叔走了。阿茹就问我:你听见没有?拉主任说他上午就来过,肯定看见了。
  我明白了,却装作糊涂:看见什么了?
  她说你别装了,往后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说完就自己动起了手脚,当然不是对我。我没有那么荣幸。阿茹舞蹈的天分与生俱来,全身柔软得像一条蛇,每天迷恋在练功房,苦苦练习。先是下腰开叉,现在练旋转跳起挂空和落地的舞位。她在旋转中跳起挂在空中的舞姿。虽然是简短的一瞬,却表现出了鸿雁在空中御风翱翔的美丽身姿;落地的舞位,稳定准确,是鸿雁收回翅膀,回归大地的另一种魅力。表演鸿雁纵横天地间,演绎出的是人类追求的现实与理想,阿茹在用美妙的舞姿告诉我们,生命是如此的有力量,又如此的迷人。
  只要听见外面有鸿雁的鸣叫声,她就立刻停止舞蹈跑出门去,仰天观看。雁阵一过,她就着了魔一样,跑回来模仿鸿雁扇动翅膀飞翔的动作,随心所欲,渐入佳境。她阿爸王珏对她的行为很反感,说她:你的舞蹈越跳越不像蒙古舞,将来你会把这个饭碗跳丢了。我追随到内蒙古来就是为了学习蒙古族舞蹈,你跟我反着来。
  阿茹反击他爸:你来是为了阿妈,别说得好听,我就是不喜欢像你们那样跳,太虚假,没有真情实感。我不喜欢你们的那种向北京学习,我就喜欢向天空的鸿雁学习。
  我喜欢从背后看阿茹跳舞的动作。她最迷人的是一串连环的动作:脚尖顶着碗抬到耳根送到头顶上去,然后顶着碗劈叉,接着站起来双手拿着筷子。快节奏地敲击舞动。我不看她这些动作,她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我只看她的一个地方,就是她两条腿交接的裤裆私处。那个地方让我充满无穷的想象。阿茹只要舞起来。尤其是像鸿雁一样,向后挥舞双臂飞翔的时候,她的双臂柔软得就像呼扇着的鸿雁的翅膀。她的上身前倾,夹紧双腿的美妙身姿,就会引发我要随舞歌唱的冲动,这种欲望我控制不住,破口就唱。
  我的长调像一条绸子般的飘带,在无形中飘动,她竟然能够准确地找到飘带在上面舞动,用身姿叙述我长调中的悠远、苦难和宽容。我被她演绎得感动了。她也为我的歌唱陶醉了。阿茹说我会呼吸,吸气就像在闻着夏天的原野遍地花香,呼气就像飘出的绸带,绸带上也沾满花香。
  今天跳完舞。阿茹比我上午还激动,她主动抱住我,泪流满面地说:我现在终于懂得用情跳舞了。以前我跳舞都是在模仿鸿雁的外在动作。我想模仿得很熟练、很像、很神似就可以把舞跳好了。可是,我总是眺不好,我现在明白了,我不是鸿雁,我在地面上,永远不会有飞在空中的鸿雁舞得好。我在地上,鸿雁在天空,我不了解鸟的感情。我现在可以体会用鸿雁的心情来跳舞了。我感悟到了,鸿雁和我内在的情感是相通的。只要懂得了这份情感,用哪种形式跳舞都是一样的,我阿爸不懂,一辈子都不懂。
  阿茹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也能像我一样,自己有独立的房间。她阿爸,那个舞蹈家王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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