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后的刽子手

作者:钟连城




  王才厚趁机问道:“巡抚大人召陈师傅来干啥,大人可否透露一二?”
  董晓利说:“当然是与他的本行有关,二位一定饿了,我先带你们去吃饭。”
  董晓利要陈文虎、王才厚把行李寄存在“都梁人家”客栈,然后领他们去不远处的火宫殿吃长沙臭豆腐、口味虾。二人也许是期望太高,对这长沙的名食竟然没有太深的感受,留在印象的也就是一个“辣”字。酒过三巡,彼此都熟络了,陈文虎问道:“小人想请教大人,长沙大地方不缺刽子手,何故大老远把我调来?”
  董晓利放下酒杯说:“当然是有原因的,要不谁知道都梁有个陈文虎——万廷一你知道么?”
  陈文虎点头:“知道,他在我们都梁当过知州。”
  董晓利说:“这就对了,万廷一和我们张巡抚是同科进士,前些天下面捉拿到一批特殊钦犯,朝廷十分重视,用刑也与往常不同。张巡抚发愁找不到够胆的刽子手,万廷一正好在场,说都梁有个刽子手十分了得,一气斩了一百三十七人仍是精神抖擞。”
  陈文虎这才明白是万廷一的即兴吹嘘,害得他离开妻儿来到长沙。
  董晓利对陈文虎十分客气,吃罢饭又陪二人去“长沙盆堂”洗澡。
  洗完澡,董晓利把他们送回“都梁人家”,然后自己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董晓利过来了。三人吃罢早点,董晓利就领着陈文虎、王才厚来到一处荒凉之地,不远处耸着一座气势恢宏的牌楼,上书“小吴门”三字。陈文虎失声叫道:“这就是小吴门?”
  董晓利带着几分得意的神色说:“这里正是小吴门,你们知道这地方是干啥的吗?”
  “知道,这里就是省城的法场!”王才厚抢过话说。
  董晓利说:“听人说你们都梁也有这么个地方,叫一家坪对吧?小吴门可不是一家坪啊,这里处斩的人是没法用数字计算的。陈师傅,你能在这样的地方一展身手,这辈子你没白当刽子手!”
  陈文虎道:“不知今天要处斩的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董晓利问道:“廖星阶你知道么?”
  陈文虎说:“听说过,是澧州的乱党首领,据说官军围剿时他就逃逸了。”
  董晓利说:“捉拿到了,他的同党多是就地正法,只有他和徐树堂押来长沙。他们所犯之罪该诛灭九族,处他俩凌迟算是天大的便宜了。陈师傅你可得好好表现。”
  陈文虎一听要他凌迟犯人,心里有点儿虚,就如实说:“回大人,小人其实没有干过凌迟,只听师父说了一些手法和规矩。”
  董晓利拍着他的肩膀说:“这就够了,有人向你口授过手法和规矩,再加上你一气割下一百多颗人头的本事,今天你一定会干得很出色!”
  王才厚忍不住问道:“大人,我干什么?”
  董晓利拍着他的肩膀说:“会有你干的事,给陈师傅打下手吧。”
  这时,小吴门已经被市民挤得水泄不通,陈文虎暗暗焦急,发愁钦犯没地方押解进来,但董晓利的神色却显得十分镇定、从容。
  巳牌时分,洋号声传来,人群里一阵骚动,竟然自动让出一条道来。一群兵勇呐喊着押了两名五花大绑的死犯走过来。行刑位置在一个用麻石砌成的高台上,台上竖着两根木桩。高台附近有一间类似于一家坪那样的孤屋。但这间孤屋红墙绿瓦,煞是漂亮。
  董晓利见死犯押上了高台,就对陈文虎、王才厚说:“跟我来,快行刑了。”
  二人跟着董晓利上了台,一群皂卒七手八脚给廖星阶、徐树堂松绑,随后又将其反剪双手,让他们跪在台上。全场黑压压的围观者鸦雀无声,伸长脖子看台上的钦犯。约一炷香工夫,那位粗嗓门官吏读完了宣判状,当读到“处以凌迟”,皂卒们就开始剥廖、徐二人的衣服,直至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然后绑于两个木桩上。
  稍后,一衙役把托盘递给王才厚,盘里放置了锋利的剔骨刀、毛巾和酒壶。这时众公差齐声喊道:“陈师傅,请拿出你的手段!”
  陈文虎把身上的腰带束紧,从王才厚手中接过剔骨刀,正要动手,廖星阶突然大喊大叫:“大汉当兴,满清当灭!”同时伴以剧烈的扭动。陈文虎想:如果按法规先把额头皮割下来,势必被他咬伤,遂提醒王才厚:“帮忙抓牢他的辫子!”
  王才厚会意,赶紧放了托盘,抓牢廖星阶的辫子用力向树桩上拽。陈文虎见廖星阶吼得厉害,趁他张嘴之际把一块毛巾塞入他的口腔中……廖星阶叫不出声了,但双眼还是愤怒地圆睁着。陈文虎在王才厚的配合下,终于把他额上的皮肉割下一大块罩住了双眼……廖星阶的眼睛被额头遮住后也变得老实了。陈文虎这才明白凌迟为何要先从额头开始,原来是有这样的妙处。
  陈文虎第二刀割去死犯的双乳,第三刀把生殖器割了,第四刀开始割身上的肉……割到一百几十刀时,廖星阶已经血肉模糊,站在近处的兵勇、皂卒都看不下去了,有人开始哇哇大吐。陈文虎初时没有特别的感觉,当浓烈的血腥味刺激起他的神经,他变得兴奋起来,到了最后,他好比艺术家进入到“创作”的最高境界,刀法变得更加娴熟……
  廖星阶被割了九百九十九刀,这是宣判文告上明文规定的,至于有何依据剐九百九十九刀,陈文虎并不知晓。徐树堂要被凌迟四百九十九刀,当陈文虎割到两百刀的时候,就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渴望——想喝新鲜人血……他被这种渴望折磨着,当他的双手血肉模糊需要揩拭时,他直接把手放入口中吮吸起来……霎时,他感到畅快淋漓,全身处在高度的兴奋之中……
  陈文虎的“手段”把挑剔的长沙看客给彻底镇住了,可以说,他让见过世面的长沙人开了眼界。散场后,从南门口到营房路、从灵棺渡到袁家岭,所有的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今天的刽子手。市民们通过各种途径打听这个天生嗜血的刽子姓什名谁、何方人氏。据说巡抚大人当天也在现场,他同样被陈文虎的表现彻底征服。
  陈文虎退场后在孤屋小憩了一阵,又被董晓利带到火宫殿吃酒。吃完酒,陈文虎与王才厚谢绝了董晓利的其他安排。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来到了雕梁画栋、飞檐翘角的天心阁脚下。陈文虎登上阁楼最高层,但见古城尽收眼底,对岸岳麓山正是吐翠滴绿季节,湘江水面船只往来,令人无限感慨。
  王才厚看着这偌大一座城池,禁不住产生浓厚的兴趣,遂提议道:“陈师傅,这个地方太好了,干脆留下来不回去了。”
  其时已近黄昏,陈文虎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妻儿,正所谓“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他摇摇头,叹道:“长沙虽好,不是久住之地。家中妻儿正盼我回去呢。”
  王才厚又说了长沙百般好处,这时阁楼下面有人在叫喊。陈文虎定睛看时,认出是董晓利。
  回到“都梁人家”,董晓利说:“这次陈师傅干得很出色,巡抚大人十分满意。他很爱才,想把陈师傅留下来当差,不知陈师傅意下如何?”
  王才厚抢先答道:“我们愿意,巡抚大人留我们,这是打着灯笼没处找的好事。”
  董晓利不理会王才厚,继续与陈文虎说话:“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或要求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力满足你。”
  陈文虎不好直接回绝,说:“我家中有妻儿。”
  董晓利点头说:“可以考虑把他们接过来。”
  陈文虎说:“我妻子身体不好,恐怕禁不起路途的舟车颠簸,两个孩子也很小,出不得远门。”
  董晓利笑道:“既如此,陈师傅不妨在长沙找一个,我替你做媒。”
  王才厚高兴地叫道:“我替他答应了,长沙的堂客可漂亮了,随便拖一个出来都比都梁女人好看。”
  董晓利期待地看着陈文虎:“陈师傅,你自己怎么想?”
  陈文虎此刻想起了李婉红临别时的眼泪和嘱咐,就有点儿不忍心,很久才说:“我明天答复你好吗?我得好好想想。”
  董晓利说:“没问题。二位今晚有什么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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