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后的刽子手
作者:钟连城
李婉红双手捧了,谢道:“妈妈多礼,婉红受之有愧。”
随后,一个粉头亦捧着一个托盘走上前:“这是众姐妹的一点儿心意,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李婉红道:“谢谢各位姐妹。”
花袭人和众粉头又送了一程才转身回去。陈文虎、李婉红来到家中,陈张氏在家门前燃放鞭炮接了,引至祖宗神位前。陈文虎夫妻拜了天地、祖先,又拜了陈张氏,然后入了洞房。
新婚第一夜,二人自然少不了一番鱼水之欢。当巫山云散雨歇时,陈文虎仍然沉浸在兴奋之中,忍不住问起了李婉红的身世。
李婉红一想起身世,就情不自禁地泪如雨下,哽咽道:“你已经知道,我原是本州高沙人氏,家道殷实。我出生不久,父亲中了举人。我三岁那年,他又被封为麻阳县令。上任前,我母亲已有身孕,不便带我出门,就把我寄养在叔叔家里。父亲不知这一去要多久才能还乡,临走前留下不少银子,这些银子足够把我养大成人。一开始,婶娘待我还算可以,后来父母久不回信,她就背了叔叔不给我饭吃,要我去山上摘野果、树叶充饥,没有多久,我就瘦得不成人形。十岁那年,婶娘说要带我去见父母,我信以为真,跟着她来到州城,谁想到,她竟以三十两银子的价钱把我卖给了怡春院。”
陈文虎骂道:“真是个毒辣的女人!你父亲后来有消息吗?”
李婉红说:“没有。多年后我叔叔去找过,才知道他并没有到任,也没有消息。”
陈文虎问道:“那他们去了哪里?”
李婉红说:“湘西自古多匪患,我父亲带了些盘缠,估计是在路上遇难了,成了异乡的孤魂野鬼。”
陈文虎又问:“到了怡春院,老鸨待你好吗?”
李婉红说:“饿肚的事倒没有,但她打起人来从不心慈手软。她给我起名一点红,十三岁未满,就挂牌接客。记得第一次我实在是受不了,就跑了出来,她把我吊起来用绣花针刺,直至我答应回去尽心陪伺客人才罢休。”
陈文虎哽咽道:“婉红,你受苦了,今后我会好好待你的。”
李婉红也说:“经过这么多磨难,我一定会好好做人来报答你。”
夫妻二人又拥在一起,仿佛在茫茫荒野飘泊了很久,终于告别了孤独……
辰牌时分,李婉红起了床,洗去往日的铅华,把自己打扮成寻常人家主妇模样。她来到厨房,见婆婆已经在忙碌,就说:“娘,如今有了我,家务事不用你操心了,你休息去吧。”
陈张氏说:“我也没老得七老八十的,还能动。你刚过来,等熟悉了再做吧。”
李婉红不再多言,就下灶堂帮婆婆生火。一会儿,饭菜做好,上了桌,李婉红见饭桌上只有三个人吃饭,就问道:“娘,我听妈妈说家中还有位妹妹,为何不见她呢?”
陈文虎代母亲答道:“她上庵堂去了,今天中午应该会回来。”
李婉红说:“听说妹妹很能干,我一定要好好学她的本事。”
一家三口吃完饭,王才厚等一干公差前来道贺。陈文虎收了贺礼,约好了午牌时分在都梁酒店吃酒,李婉红也去怡春院通知花袭人和一班姐妹,而日升街的街坊竟没有一个前来道贺。
到了午牌时分,两路客人齐聚都梁酒店,独独缺了陈月娥。陈张氏对陈文虎说:“不要耽搁了客人吃酒,我去屋里等你妹妹,她若回来,我领她过来。”
陈文虎依了母亲,宴席准时开了,衙门的公差和怡春院的粉头混在一起,少不得一番打闹。陈文虎一边招呼客人,一边等妹妹,不知何故,直至散筵也不见她来。
西坠的太阳已经贴近了枫木岭山顶,陈张氏还守在门口盼望。李婉红在屋里收拾家什,陈文虎一边帮妻子的忙,一边不时地来到门口张望。这时他看到街上有一个男人在东张西望,像是要寻找什么人。陈文虎主动打招呼道:“那位伙计,你在找哪个?”
男人见有人搭理,赶紧奔过来,问道:“我想打听在衙门当刽子手的陈文虎住哪里?”
陈文虎认真打量男人,却不认识:“我就是陈文虎,你是谁?”
男人说:“我是半边街的篾匠匡海鹰。是这样的,我的妻子有了身孕,今天一早,我上云山妙尼寺求菩萨保佑,那里的妙香法师让我捎口信给你,说你的妹妹出家了,这几年不能回来。”
匡海鹰走后,陈文虎母子很是不安,商量明天去妙尼寺找陈月娥,问她到底是何缘故缺席哥哥的婚礼。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回 斩死犯渐臻至境奉急令远赴他乡
十一月初八,李婉红天未亮就起来做饭,陈文虎吃罢饭,李婉红又递给他一包干粮,送他出门。这时陈张氏才从床上起来,吩咐儿子一定不要责怪妹妹。
陈文虎来到妙尼寺,看到了妙香和另外几个尼姑,独独不见陈月娥。接待他的仍然是上次那位小尼姑,经打听,才知道她的法名叫妙翠。妙翠把他引到客堂,沏了茶,就陪坐在一旁。陈文虎耐住性子坐了一阵儿,终于忍不住了,说:“妙翠师父,麻烦你把妙香法师叫来,我有点儿事想和她谈谈。”
妙翠说:“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的,妙香法师今天法事太多,可能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了。”
陈文虎说:“我妹妹自从上月下旬来到这里,说好马上回家的,可是至今没有她的消息。”
妙翠淡淡地说:“你妹妹那天来到这里就皈依了佛祖,按我们这里的规矩暂时是不许回家的。”
陈文虎惊道:“她就出家了?为何不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呢?”
妙翠说:“出家人最怕见到生离死别的场面,那对修行是十分不利的。你妹妹不声不响就像平日出门那样离家,这样最好了。人活着本来就为离愁别恨所累,为何非要弄得一家人哭哭啼啼愁肠寸断呢?”
陈文虎说:“妙翠师父说的也有道理。可以让我和妹妹陈月娥见见面吗?”
妙翠说:“我们这里只有妙湛师父,没有陈月娥。妙湛师父已经外出。”
陈文虎问道:“她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
妙翠说:“出家人四海为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至于她什么时候回来,实在很难说准。”
陈文虎道:“她走之前留下什么话没有?”
妙翠说:“就交代了两件事,头一件说十一月初六是你的大喜日,她不能到场庆贺,要我捎口信给你,免得你牵挂;第二件是她写了两首诗,你若过来看她,就请你指点一二。”
陈文虎问道:“诗在哪里?”
妙翠手指墙壁说:“这里便是。”
陈文虎走近一看,正是妹妹的手笔,其内容是:
茅庵何寂寞,壁藓生红斑。
寒鸟吟枯木,苔碑卧野涧。
树阴满地水,云影一天山。
古佛如相识,拈花后笑颜。
满地潮痕湿,云根出石头。
柳枝闲入室,榈叶乱遮楼。
枯坐除书蠹,独斟对野鸥。
空山人迹少,高咏倩谁酬。
陈文虎反复吟诵、玩味,竟然不得其妙,还要再问时,妙翠已不在身边。陈文虎也算是作诗的高手,就诗品而言,妹妹这两首五言诗虽不是妙手得来,却也工整,但无论如何,都看不出内中藏有何种玄机。见时辰不早,他只好打道回府。
次日一早,陈文虎又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妹妹的两首诗,当玩味到“柳枝闲入室,榈叶乱遮楼”二句时,猛然记起妹妹房间的窗后正好也有棕榈树和柳树。他赶紧起床进入后室妹妹的房间。此时天已大亮,陈文虎果然看到一段长长的柳枝从窗外伸进来,尾端被压在一个梳妆盒底下。
这是一个红木梳妆盒,是母亲从罗溪带过来的,已经十分老旧,但被妹妹擦拭得非常干净。陈文虎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的最上层赫然出现一张叠好的纸条,打开后,竟是妹妹写给他的信:
哥:请恕妹妹不辞而别。妹妹用这种方式离家实为无奈,若妹妹告知皈依日期,娘亲必哭得肝肠寸断,哥亦将伤感。与其彼此伤怀,像平常出门一样分别不亦乐乎?哥大喜临近,妹囊中羞涩,唯平日省俭薄金购置小物送给嫂嫂,望不嫌礼轻。哥,我走了,娘亲就拜托你和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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