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后的刽子手
作者:钟连城
陈天明惊醒过来时,全身大汗淋漓,他见徐正威在身边,落泪说:“今天的梦不同,原来只是李朝阳一个人缠我,这次来了一大群鬼,说是被我斩首的冤死鬼,宝刀奈何不了他们……师父,别人都说你还有法宝,你一定要救我。”
徐正威摇头说:“师父哪里还有什么法宝,其实最好的法宝莫过于自己的意念,你正气足时,自然能压倒邪气。这些冤死鬼让你心有亏欠,正气也就跌了。”
陈天明说:“我是刽子手,杀人是我的职责,哪晓得谁是冤枉的?就算是冤枉的,官府要我杀,我也不敢违抗,除非我不吃这碗饭。他们合伙找我算账,我也冤枉啊!”
徐正威说:“凡叫屈者,也是心中底气不足,你要稳住,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陈天明哭罢又摇头:“我不该杀了李朝阳,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真的好无奈啊!”说罢,眼皮一合,又和“鬼”较量去了。
徐正威摇头自言:“陈天明没救了!”
这时,陈文虎走了进来,叫道:“徐爷爷,王公差有急事找你,要你出去一下。”
徐正威来到屋外,见王才厚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门外走来走去,上前问道:“什么事把你急成这样?”
王才厚一把拽了徐正威就走:“快、快救急!跟我去一家坪办人。”
徐正威挣脱道:“起早了啊,你!稀里糊涂要我上场。”
王才厚央求道:“帮帮忙,事成后要我请你耍黄花闺女都行,火烧眉毛了,快去救场!”
徐正威见王才厚一脸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心里明白了几分:“莫非你没去外地请刽子手?”
王才厚说:“都梁有你这现成的刽子手,我干吗要多此一举?”
“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呢,这一回你闯祸了!不是我不想帮,是帮不了你。”徐正威苦笑着把衣袖捋起,露出右手肘道:“你看看,这副样子还能杀人吗?”
王才厚看到了徐正威惨不忍睹的手肘:被刀背磨出的老茧已经溃烂,正流出黄颜色的脓液……
王才厚这下子急得跺脚了,不停地搓着手:“这如何得了,这如何得了!徐师傅,你一定要帮我想想办法。”
徐正威道:“到了这一步,只剩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王才厚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徐正威说:“你自己上场。”
王才厚苦着脸说:“我干不了!你还是帮我想别的办法吧。”
徐正威说:“我无办法可想。”
这时,陈文虎从屋里出来,王才厚灵机一动,叫住了他:“你要上哪里去?”
陈文虎说:“我娘在河边洗被褥,我去帮她拧水。”
王才厚道:“今天衙门斩人,你爹去不了,主事要我来叫你。”
陈文虎连连摇头:“我不去!我爹说了,将来即使讨米当叫花子,我也不会当刽子手。”说完扭头走了。
王才厚说:“徐师傅,麻烦你劝劝他,你看陈家这副样子,他不当刽子手还能干啥?”
徐正威叹道:“我也劝过,没有用。”
王才厚情急中灵机一动,说:“有了,我有办法让他服服帖帖。你去把他叫回来,说家里有急事。”
徐正威于是一路追过去,到了河边才追上陈文虎。陈文虎见徐正威叫他,以为是父亲快不行了,赶紧回来,结果发现父亲躺在床上暂无大碍。他想到徐正威不会骗他,正纳闷,就见都梁酒店掌柜钱一贵进了父亲房间。钱一贵看完陈天明,摇着头出来,然后招手把陈文虎叫到屋外:“你家欠我一万三千文钱,初九到期,已经超过四天了,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陈文虎求饶说:“行行好,你看我爹这个样子,实在是还不起……”
钱一贵把脸拉长,说:“你的意思是不还了?”
陈文虎红了脸:“我不是这意思,是说晚一点儿还。”
钱一贵翻脸道:“你明明是想赖账,才拖到现在。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要和你父亲去见官!”
陈文虎见钱一贵真要进屋,赶紧扯了他的衣襟哀求:“我父亲病入膏肓,你这一吵,必将加重他的病情,求求你不要进去。”
二人正在拉扯,徐正威、王才厚赶到。钱一贵向他们道明了原委,说只给陈文虎两条路:要么拿钱来,要么把人带走。
陈文虎一急,跪在徐正威身前求他帮忙,徐正威明白这是王才厚导演的“戏”,也说他无能为力。陈文虎转而跪在王才厚身前。王才厚对钱一贵说:“你要带人走,虽有理但不近人情,我看就让他家把三千文利息钱还了,余下的以后再说。”
钱一贵道:“看在你的份上,这一次放他一马。小子,快进屋拿钱来!”
陈文虎苦着脸道:“家中原来已经准备好了三千文利息钱,可是我爹一病都拿去买药了。”
王才厚道:“这三千文我给你垫了,但你要答应我去一家坪把该你爹做的事完成。”
俗话说:催钱如催命,在这为难之际,陈文虎也顾不了那么多,一口应承下来。陈文虎打发走钱一贵,洋号声很快传来,游行队伍已经到了日升街。
王才厚催道:“快动身,游了日升街就要上玉带桥,你们还得做些准备。徐师傅,陈文虎就交给你了。”
陈文虎紧张起来,说:“长这么大,我连鸡都没杀过,徐爷爷,我杀不了人。”
徐正威说:“没事,我陪你上场,杀人比杀鸡简单。”
王才厚也不多说,一手提着马刀,一手拽着陈文虎,害怕他溜了似的。
到了一家坪,徐正威把陈文虎带到孤屋,手把手地教他刀法,还用自己的脑袋当教材,教他寻找颈骨软组织部位。陈文虎很聪明,很快便学会了,这时洋号声传来。徐正威最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陈文虎说:“有两个问题我可能过不了关,一是怯场,二是怕削不准软组织关节。”
徐正威道:“你放心,我会帮你解决的!”
当奸夫淫妇进入到一家坪地界,陈文虎的手开始发抖了,甚至连说话都觉得舌头大了不听使唤:“徐、徐爷爷,我、我可能不行……”
徐正威一反刚才的和蔼面容,换成一副凶样子骂道:“你有什么不行,谁要你前世造孽太多,阎王让你投胎在刽子手家里。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崽打地洞’,你不当刽子手还想当官坐大轿不成?”
陈文虎哭丧着脸说:“当刽子手也得有个过程,我父亲跟了你几个月才正式上场,我才十六岁,说上场就上场,哪有这么快的……”
徐正威说:“谁让你这般命苦?要怨就怨这对奸夫淫妇,如果不是他们害得你父亲病成这样,你也不会来到这里。”
奸夫淫妇过了接人桥,号声戛然而止,知州操着外地口音宣读犯人罪行。
王才厚和几名公差把死犯摆弄好,当知州一声“立斩”出口,他发现陈文虎的情况不妙,好像在怯场,遂大声喊道:“陈文虎,此刻不动手,更待何时?你父亲是要死的人了,你不当刽子手,全家吃什么?你欠下的债务拿什么偿还?想想吧,你家现在的境况都是这对奸夫淫妇害的!”
陈文虎胆怯是担心找不准软关节,经王才厚如此一喊,对奸夫淫妇之恨陡然而起,暗道:这对狗男女合该千刀万剐,万一削不准时砍他十刀八刀也可解解心头之恨!这么想着时,霎时劲头十足,冲上去却见李清华、向桃红的颈上软关节处画了一条墨线。陈文虎暗喜,照着墨线,按徐正威所教的刀法,干净利落地削下了两颗人头……
看着地上躺着的两具无头尸体,陈文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初次上场竟然干得如此漂亮。也正在此刻,一股难闻的味道直灌鼻孔,令人欲吐……徐正威走近来拍着他的肩膀说:“比你父亲强,看来你是天生的刽子手材料!”
王才厚捧着红包上来道喜:“干得好,你今天算是给大家开了眼界,头一次上场就出手不凡!”
陈文虎见有人夸他,为了面子,强撑着不使自己呕吐。
过了玉带桥,沿途有人在议论都梁出了位少年刽子手,说得神乎其神,陈文虎也不理会,在化龙寺与徐正威分手,然后直奔日升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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