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最后的刽子手
作者:钟连城
陈天明道:“是李朝阳要找我麻烦,快喊醒文虎去师父那里取宝刀过来。”
陈张氏说:“你准是又从鱼塘经过了,你的魂丢在那里,是去不得的。”陈张氏说着起床去厢房里把儿子叫醒。
陈文虎取了宝刀回来,用红绸把古刀悬在父亲床头,但陈天明还是做噩梦,只是比以前稍好了一些。
这一夜算是过去了,次日一早,徐正威和王才厚过来看他。陈天明道:“不知我这一病要几天才痊愈,这些天衙门里千万别有事。”
王才厚道:“这就很难说了,衙门里昨天又有了命案,如果案犯能顺利拿住,很快会斩首示众。”
陈天明道:“什么命案,案犯为何逃了?”
王才厚说:“这命案跟李朝阳有关,原来他真是受了冤枉,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王才厚于是把李朝阳冤案详尽述了一遍。
原来李朝阳的杀身之祸源于他知道了邻居向桃红与小叔子李清华通奸的内情。向桃红的丈夫李清平长年在外贩盐,她耐不住寂寞,与小叔子有了奸情。今年春,李朝阳外出卖酒,刚到村口天降大雨,遂回家取雨具。匆匆忙忙中他推错了门,结果发现了不该他看到的一幕——这对奸夫淫妇以为天下大雨正是苟合的好机会,一时大意竟忘了闩门。如今奸情败露那可是天大的事,李家是大族,一旦发现这种事,奸夫淫妇都要沉潭。奸夫淫妇吓得半死,双双跪在李朝阳跟前,求他保守秘密。心地善良的李朝阳觉得他俩年纪轻轻死了可惜,就动了恻隐之心,条件是从此一刀两断不再通奸,二人当然是满口应承。但一段时间过去,向桃红见没有事,早把对李朝阳的承诺丢在了脑后。向桃红和李清华又鬼混在一起后,总感到李朝阳是个威胁,开始商量找个机会把他除掉。这年春,向桃红回娘家后忘了和奸夫打招呼,李清华来她家后,发现只有向桃红的八岁女儿小英一个人在家,淫心顿起,遂用糖果哄骗诱奸小英。完事后小英下身出血,向桃红回家发现了,她甚为恼火,把李清华大骂一顿,随后想到这事不好向小英的父亲交代,于是二人设计嫁祸于李朝阳。小英先是不肯说假话,后来禁不住母亲的哄骗也改口道:“是朝阳爷爷把我搞坏了。”向桃红诉到族上,族人都不相信李朝阳会干那种事。向桃红见一计不成,又用砒霜毒死了小英,把尸体放在李朝阳屋里,然后去州城击鼓鸣冤……李朝阳被斩首后,李清华又有了相好。向桃红发现后,多次警告无效,后失去了理智,一怒之下去州城告发了李清华……
王才厚讲完,徐正威叹道:“这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李朝阳在九泉之下应该可以瞑目了。”
陈天明本来也应该替李朝阳高兴,但不知何故,他的心情反而更加沉重。徐正威、王才厚一走,他大白天的又做起了同样的噩梦,以致病情添增。至夜间,全身冰凉,身上无半点热气,盖三条棉被亦觉冷气刺骨,到了后半宿,忽又大汗淋漓,皮肤如火烧一般,如此反复,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次日,陈张氏请来郎中,开了几副中药,陈天明吃了,病症还是没减,一睡着就梦见鬼魂,一醒来全身就难受。更麻烦的是,他没有半点儿食欲,不管是什么食物,软的吃着想吐,硬的如嚼木渣,不吃东西当然无劲,身子也一天天消瘦、精力一点点儿耗尽……
第七天正午,徐正威过来取刀,一到床前,见陈天明枯槁的样子,惊道:“才几日不见,你怎的就这样不成人形?”
陈天明全身软绵绵的,气若游丝,口渴得难受,他没有认出徐正威,只知道床前来了一个人,以为是陈张氏。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话来:“内脏起火了,难受得要死,快给我凉水浇火……”
此时陈张氏不在家,到菜场捡烂菜去了。徐正威满屋子找茶,没有找到,只好去水缸里打了一勺凉水回到床前。陈天明挣扎着撑起了半截身子,这时,迷迷糊糊认出站在床前的人不是陈张氏,是一个男人……这男人是谁呢?陈天明揉了揉眼睛,认清是李朝阳,李朝阳手里捧着的并不是茶水,竟是一颗人头……
陈天明惶恐道:“你的冤情已经昭雪,为何还要来纠缠我?”
李朝阳从身上抽出一把利刀说:“我要剖开你的腹腔看看内中有无良心!”
陈天明见李朝阳真扑过来,慌忙左躲右闪,可是怎么躲都没有用——他明白鬼魂来无影去无踪,躲是徒劳的,只好停了下来。李朝阳又用利刀逼住他,狞笑道:“看你往哪里逃?”
情急中,陈天明看到了悬在床头的马刀,顿时底气陡涨三分,手指宝刀说:“不要胡来,看看这个!它乃是洪武年间用来处斩犯人的宝刀,早已被成千上万的人血浇成了具有无边法力的宝物,你若把我逼急了,休怪我不讲交情!”
李朝阳看了一眼马刀,竟仰天狂笑,笑够后说道:“这算什么宝物,就算它有法力,也只能对付那些罪有应得的斩头鬼。我是什么鬼,你知道吗?冤死鬼!冤死鬼没有惧怕,这把刀在我眼前形同废铁,不信你看!”李朝阳说完抬手向那马刀一击,“咣——”马刀坠落在地,陈天明一惊就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才明白刚才只是一个梦。再定睛看时,站在床前的不是李朝阳,而是师父徐正威。巧的是,马刀此刻正好从床头掉了下来。
徐正威见陈天明醒了,就说:“是马刀掉地上惊醒你了吧?是我不小心碰了它。你又做噩梦了?你的口动个不停,那样子是想叫又叫不出来。”
陈天明遂将梦中所历说给师父听,说完流泪道:“师父,徒儿不想死,这宝刀为何不灵验了呢?”
徐正威说:“李朝阳说的也有道理,这宝刀确实只能对付罪有应得的小鬼,对冤魂不会有法力。”
陈天明悲声说:“如此说来,徒儿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徐正威说:“生死有命,你不要想得太多。”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人在喊叫“陈师傅”。徐正威听出是王才厚的声音,就说:“王公差这时候来叫你,定是衙门里有事了。”
王才厚进来以后,陈天明的样子也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偷偷地把徐正威叫到门外小声说:“主事要我来通知陈天明,十三日斩人,就是陷害李朝阳的那一对奸夫淫妇。他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行了,如果他好不了,你还得再找一个接替他。”
徐正威说:“你以为刽子手都像公差一样好找?”
王才厚道:“公差不用去找,没有关系还吃不到这碗饭。”
徐正威说:“你既然明白,还问什么呢?你不要老是把事情朝我身上推,当心哪天缺了刽子手,主事会要你卷铺盖!”
王才厚道:“老天保佑,陈天明可不要有事。”
王才厚回到衙门,把实情向主事作了汇报。主事说:“他既然病得不轻,就不能指望他了。你去一趟城步或者靖州,从外地请一个刽子手过来应急。”
王才厚说:“才两个死犯哪里还用得着去外地请,不是还有个老刽子手就在都梁嘛。”
主事道:“不管谁上场,只要十三日不误事。”
王才厚说:“保证误不了。”
却说日子如白驹过隙,十三日转眼就到了。为了扩大影响,让更多的人看到奸夫淫妇的下场,斩首时间定在午时正刻——那时连僻远之乡的农民也已进城。因时间不紧,王才厚也不焦急,等到有人叫他时,才记起还没有去通知徐正威。他赶紧来到停尸间,哪里还有徐正威的影子!
王才厚这才感到事态严重,焦急起来。
奸夫淫妇被押出来了,号声响起,主事远远地看见王才厚就喊道:“王公差,徐师傅到位了没有?”
王才厚暗自叫苦,口里却应道:“快了,保证不会误事。”
主事走后,王才厚像个没头苍蝇般四处打听徐正威的下落,最后才有人说:“一早还在这里,现在却不见了,他好像说过今天要去看他的徒弟。”
徐正威确是去了日升街,此时正坐在陈天明的床前,表面平静内心焦急地看着骨瘦如柴的他。
躺在床上的陈天明双目微闭,嘴不停地翕动,不时迸出一两个字来,徐正威知道他又在做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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