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从喀尔喀草原回来他身染重病,是城柜众掌柜公议不准他带病做事的。他知道这是大家对他的爱护,大伙让他安心养病,号内的事情就由郦先生、祁掌柜和贾晋阳承担起来。郦先生老成持重,深谋远虑;祁家驹自从调离乌里雅苏台分庄,不论是在汉口马庄或调回城柜负责总号经营部的事情,精神振奋、做事踏实表现十分出色;贾晋阳办事细腻周圆,多年来左右跟随负担着交际部的事情,使他时时觉得得心应手;对总号这三个人的安排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个老成持重,一个机敏干练,一个做事周圆,这是一个让他放心的班子。正因如此西路复通以来,大掌柜才放心地把大部分的精力和时间都用在了安排新疆和恰克图、喀尔喀的事情上了;而总号这大摊子事情都交与了郦、祁、贾。事实上这三个人把总号的事情管理得井井有条,让大掌柜十分满意。这样大掌柜从喀尔喀回来以后才能够安心养病,过了一段闲静潇洒的日子。现在他有点后悔了,暗房子的出事使他明白了自己放弃号事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竟然使他在这件突然降临的事故面前觉得一下子都有点摸不着头绪。
  几十年的商海生涯养成了大掌柜隐忍不发、处变不惊的性格,整个一下午大掌柜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抽烟、喝茶,不停地走来走去,不见任何人,与古海也不说话。想要抽烟的时候就朝他摆一下手。古海也不敢多嘴,只管点烟、斟茶,仔细观察着大掌柜的脸色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用过晚饭之后照例是如此。掌灯以后,大掌柜吩咐古海:“你把喀尔喀的地图拿出来!”
  古海赶忙把羊皮地图从柜子里取出来在桌子上摊开。这是一张用三张整羊皮连结而成的特殊的地图,上面拿牛油墨笔绘出了山川、河流、城市与驼路。这幅奇特的地图是大掌柜亲手绘制的,除了山川河流城市和驼路古海能看懂以外上面还星星点点地标着许多奇形怪状的符号,那就只有大掌柜和郦先生能够看懂了。古海端着烛台为大掌柜照亮,大掌柜目光在地图上扫来扫去,细牛皮做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终于那手指停在库伦那三角标记上不动了。“你去把郦先生请来!”大掌柜眼睛盯住自己的牛皮手指吩咐古海。
  “要害在这里,”直到郦先生走进房间,大掌柜那只牛皮手指都没有离开地图上库伦那个地方,大掌柜头也没有抬,对来到他身边的郦先生说:“库伦的办事大臣贵斌大人官高二品,乌里雅苏台的参赞喜山只是一个四品武官,喜山得听贵斌大人指令行事,对不对?”
  说完这话大掌柜才抬起头,把眼睛望住郦先生。
  郦先生盯着地图双目凝思,说:“我也这么想,既然库伦方面参与了这件事,就说明大人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
  “对,问题是贵斌大人怎么知道这暗房子的事情的……”
  郦先生接着大掌柜的话说:“就是说要想把事情搞清楚,必须先从库伦方面查起。”
  “对!”
  “好,我立刻再写一封信给库伦分庄。”
  
  第九章 大道无所不在
  
  1 丢卒保车:无头案
  郦先生派往库伦分庄送密信的信犬走了整整八天了还没有任何消息,这中间乌里雅苏台王锦棠掌柜发往总号的第二封密信又到了。信中说营救海仲臣和索要茶货的事情进展艰难,虽说是喜山参赞与大盛魁分庄甚为交好,但是喜山答复说——此事他也是受库伦办事大臣贵斌大人的指令办事,如何惩治海仲臣他不敢擅自作主,更不敢轻率将其开释。王锦棠当然不会自认海仲臣是大盛魁的人,被扣的茶叶是大盛魁的货,他只是假托为朋友说情而去求喜山参赞的。喜山告诉王锦棠,海仲臣的事非同小可,贵斌大人对此事是投了特别关注的,劝他少管闲事,免得给自己带来麻烦。这消息与大掌柜对形势的估计正相吻合,说明事情真的不那么简单。
  乌里雅苏台分庄这第二封密信,给海仲臣这件事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阴云,这层阴云时时变幻,使人觉得扑朔迷离难辨真貌,使大盛魁总号的空气显得沉重而又紧张。每天郦先生和祁掌柜都要到大掌柜的房间来好几次,商量对策。但是在事情的来龙去脉未搞清楚之前,大掌柜是无法作出决断的。
  不久乌里雅苏台分庄的第三封密信就又到了。情势又有了新的变化,本来是关在参赞衙署门前木笼里示众的海仲臣,突然被带回牢房里关押起来。这肯定不是好兆头,依这些年朝廷打击边境走私活动的最新精神,走私犯被抓住以后一般都是扣其货物辱其人,就是说把货物全部没收,将人关在笼子里示众羞辱。据喜山透露,不久他就要按照贵斌大人的指示提海仲臣过堂,令其供出走私活动的背景。
  事情的变化大大出乎意料,大掌柜立刻意识到:从库伦到乌兰木图拉开的大网不但网住了大盛魁走暗房子的驼队,现在又朝着大盛魁总号罩来了!
  一般来说,暗房子被官方扣住,无论是大掌柜还是郦先生都不会特别着急,以大盛魁和喜山参赞的关系托个人情过些礼,人便放了,货也大部分能够要回来,损失是不会太大的;即便暗房子的货物全被没收,大盛魁也不会为索要被扣的货物而付出太大的努力,只是设法将自己的人救出来便算了事。这是因为,大盛魁家业大赚得起也赔得起;还有一点,那就是大盛魁做暗房子的生意从来都是十分诡秘的,绝对不会派字号上的“己”字号的人去,就连非“己”字号的人也不会派!走暗房子的驼队一旦出了事,大盛魁只以第三者的身份出面找有关方面说情,绝不会累及大盛魁的声誉。声誉是大盛魁的命根子,丢失货物可以,损失银子可以,甚至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损失人也在所不惜——大盛魁历来非常重视人才——无论如何就是不能使其声誉受到损伤!当然大掌柜做事谨慎,出事的时候是极少的。走暗房子也只是在大掌柜王廷相手里才开始有的事情,他为字号走暗房子定了一个原则:次数要多,规模要小。这样即便出了事不得挽回,其损失也不会太大。
  由于大盛魁常常假第三者的身份为自己出了事的暗房子出面说情,日子长了竟博得了乐于助人的名誉。这名声传开,其他小字号走暗房子出了事也都来求大盛魁为他们出面说情,大掌柜也乐得做这些事情。如此大盛魁既从暗房子生意中获得重利,又在社会和官府那里赚回好名声,可谓是一石三鸟。
  可是现在大盛魁的名声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一旦海仲臣在严刑逼供之下把走暗房子的真相招了出来,这事情的结果就真的不堪设想!还有一件让大掌柜急上加急的事情,那就是眼看着三年一届的财东代表会议又要到了。如果这翻了船的暗房子驼队的事不能及时了结,到时候与财东会议纠葛在一起,麻烦可就大了,说不定会惹出多少事来。老谋深算的大掌柜充分意识到了这里边的危险。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铺天盖地向他兜来的大网、这个深不见底的陷阱的设计人就在他的身边,这个人便是祁掌柜。
  这天下午聂先生突然来访。自打大掌柜的病好了以后,已经有半年多未见聂先生了。大掌柜正为暗房子的事在客厅召集郦先生、祁掌柜和贾晋阳商议对策,大掌柜心里烦乱,他有点不愿意或者说顾不上会见聂先生,就对古海说:“你告诉聂先生,就说我这会儿正忙,得空我去回访他。”聂先生是他的私人朋友,他想聂先生找他是不会有公事的。
  但是大掌柜估计错了,这一次聂先生正是为了公事而来的。古海返回来的时候说:“大掌柜,聂先生说他有紧要的事情非要见你。”
  “什么事?”大掌柜有点不耐烦,“你没问聂先生吗?”
  古海说:“聂先生说,他这次不是为私人的事找你,是为了公事而来。”
  “聂先生与我之间会有什么公事?!他又不是官府的人。”
  “我不知道,”古海说,“不过看聂先生的样子,他还真是像有急事呢!”
  “好吧,请聂先生到我的房里稍候片刻。”
  古海陪着聂先生来到大掌柜的房间,让座沏茶。“聂先生,你请喝茶——这是有名的杭州龙井,用的是玉泉井的水沏的,请您品一品看看味道正不正。”古海说,“大掌柜有安顿,说他把柜上的事稍作安排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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