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但是伊万高兴得有点早了,他不知一个更冷酷的打击正降临到他的头上。这一次上帝仍然不能帮助他,命运之神也没有垂怜他,在丰镇等待着伊万的是一场百年不遇的大瘟疫,丰镇周围方圆几百里的地面上所有的牛羊马包括鸡鸭全都在这场可怕的瘟疫中死掉了。羊群抵达丰镇的时候正是暑热难当的六月,这场瘟疫就像一个庞大无比的怪兽轻而易举地就把伊万仅剩的三万只羊全部吞噬了!
  伊万这个来自遥远俄罗斯的商人眼看着自己千辛万苦从喀尔喀草原带出来的六房子羊群全军覆没,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当着许多丰镇百姓,他跪在了地上,把两只手伸向了骄阳似火的天空放声恸哭:“上帝!你为什么要这样残酷地惩罚我?!难道说我犯了什么罪过吗?!”
  上帝默而不答。
  这灾难性的结局终于把伊万打倒了,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倘若不是一个当地的商人收留了他,请大夫治好了他的病,很可能伊万就把自己永远留在了东方这块陌生的土地上了。
  
  6 祸起萧墙:大走私被截
  奇峰突起。十月间,在中国边境的西北角上,在中俄边境萨彦岭乌兰木图山口,大盛魁准备运往俄罗斯境内比斯克的三万箱“细茶”被卡伦上的边防守卫部队截住了。负责押运这批茶货的是祁掌柜指派的总号经营部的海仲臣。
  按照计划俄罗斯莫斯科公司的康达科夫派出人员在乌兰木图山口的另一头接应运茶货的驼队,但是海掌柜没能与莫斯科公司的人接上头,驼队是在中国的卡伦被截住的。这次意外事故的蹊跷之处在于,拦截驼队的不只是卡伦上的边防官兵,还有乌里雅苏台参赞喜山派出的一支专门部队,是一支有五百多号士兵的马队,装备全是英国快枪;更奇怪的是还有从两千多里之外的库伦赶来的清廷驻库伦办事大臣贵斌派出的官员。这是一次库伦办事大臣、乌里雅苏台参赞和边防部队有计划的联合行动,由此可见这批茶货的消息是很早以前就被官方知道了。
  驼队连人带货被押解回了乌里雅苏台。一支庞大的走私驼队被官方截获,在乌里雅苏台引起了轰动。消息很快传到了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王锦棠掌柜以一种掌握地方情势的心理派了一名伙计去参赞衙署打听消息。
  没想到伙计报回来的消息让王锦棠大吃一惊:被截获的走私驼队押运人竟是海掌柜!
  “这怎么可能!你不该看错人了吧?”王锦棠不相信这消息,斜着眼瞄住报信的小伙计,目光中已有了责备的意思,似乎是那报信的伙计神经出了毛病。
  “海掌柜我怎么能认错呢!在咱分庄上我和他一起待了五六年,不用说是见他的人,就是只听说话的声音也分辨得出来!”
  “你看准了?那被扣住的人当真是海仲臣?”
  “当真是海仲臣!绝不会错的。两年多没见,海掌柜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在分庄时胖了些。现在就在参赞衙署的大门前面被关在笼子里示众呢。”
  “这么说当真是海仲臣被扣住了?”
  “是的,是海掌柜没错。”
  “那么……海掌柜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参赞衙署门前看热闹的人太多,我没能挤到海掌柜跟前。”
  “海仲臣看到你了吗?”
  “没有,海掌柜谁也不看只是低着头。脸上、身上很脏,辫子也散了一半,大概有好几天没吃饭了,样子是狼狈的。”
  “哦,我知道了……”
  王锦棠掌柜眉头紧蹙起来,疑惑不解的目光中就现出了焦急。
  “王掌柜,”伙计说,“要不要给海掌柜送点吃的和衣服?这里很冷的。”
  王掌柜摇摇头说:“这事不用你管,你去吧。”
  那伙计走出老远了王掌柜又把他叫了回来,安顿道:“海掌柜的事你先不要和任何人说。”
  当即,王锦棠吩咐管马的伙计备马,匆匆换了衣服之后就骑马亲往参赞衙署去了。正如那伙计所言,自己柜上的人再熟悉不过的,王锦棠来到参赞衙署门前连马都没下,隔着看热闹的人群远远地一眼就认出了海仲臣!海仲臣低垂着头,垢面蓬发地站在木笼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一见王掌柜心里便咚咚乱跳起来,知道坏了事情。一个念头在心里急速地盘旋,他问自己:此番海仲臣因走私而被扣看来是确凿无疑的事实,只是不知晓这冒险的动作是他个人所为还是为大盛魁所派……依大盛魁历来严格的号规来看,在号人员不论是伙计还是掌柜即便是城柜主事的高层领导也不敢撇开字号自己去做什么生意,更不要说去走私。那么说,这走私生意该是大盛魁城柜指派海仲臣做的了。想是这么想,王掌柜对此事心里还是吃不准。海仲臣走私的事情到底如何,运的什么货,数量多少,必须把它弄得清清楚楚然后再想如何处置的办法。王锦棠牵着马走进了衙署大门。
  在乌里雅苏台地面上不论大盛魁分庄是谁主事,这分庄的坐庄掌柜都是当地的重要人物,凭着大盛魁的经济实力和巨大影响以及字号当家掌柜捐有的四品官衔,但凡地方上发生重要事情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大盛魁都是要介入的。乌里雅苏台驻军除了军士军官的俸银每年是由朝廷的军机部章发下来之外,此外的军需辎重一应都是由大盛魁代为垫付的,事后再按地方三成商号七成再行摊派。就连参赞衙署关押和审讯犯人的牢房和刑具包括眼下关锁海仲臣的木笼子全都是由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提供的。平日里参赞衙署与大盛魁分庄就往来甚频,为协商事情参赞衙署经常要派官员到大盛魁的分庄去,大盛魁分庄的人也常常到参赞衙署里来,王锦棠和喜山参赞本人在各种场合交往共事甚多两人是极为熟悉的。参赞衙署的官兵中间几乎没有不认识王锦棠掌柜的。看见王掌柜走进衙署大门,立刻就有军士主动过来招呼,从王掌柜手里接了马缰绳将王掌柜的坐骑牵了去拴在马桩上。另有军士早把王掌柜造访的消息飞报了参赞,勿需报递名帖,一切官场上的繁琐礼节尽都免去,王掌柜由一校尉引领直通通走进了参赞衙署的客厅。
  略等了片刻,身着四品武官官服的喜山参赞便衣冠整齐地来到了客厅。寒暄之后侍卫为主人和客人敬上烟和茶,喝着茶,喜山开问道:“王掌柜屈身前来敝署不知有何见教,我这里洗耳恭听了!”
  “哪里哪里,我不过是路过这里,许多时日未见参赞大人心下不免惦记,正好顺便进来看看。”
  “不敢当,不敢当,本该是下官到宝号去拜望大掌柜的,只因近日公务繁忙抽不得身,还望王大掌柜原谅……”
  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锦棠就把话引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刚才我看见衙署大门两边的木笼子里装满了人,围了许多看客近前不得,我也不知道那木笼子里关的都是些什么人。”
  “全都是走私犯!”
  “嗷,莫非是走私活动近时又有所抬头?”
  “何止是有所抬头,简直就是猖獗!”
  “真有这么厉害?”
  “王大掌柜有所不知,”喜山语气变得严重而又神秘,压低声音说,“半个月前在乌兰木图卡伦扣住一个大走私犯!你想都不敢想,这小子的走私驼队居然有两千多峰骆驼!”
  “啊!简直是胆大包天啦!”
  话是这么说,王锦棠在心里可叫苦不迭了,如此大规模走私活动绝不会是海仲臣个人所为,肯定是大盛魁总号派出的无疑!这可真是坏了大事!不觉间手心里湿漉漉地便出了汗。王掌柜没注意此刻喜山正拿一种异样的眼神在看自己,他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捂在嘴上假借着咳嗽掩饰着自己的窘态。把军队扣押海仲臣走私驼队的全过程都打听清楚了之后,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锦棠便托个借口起身告辞。喜山也不相留,亲自送客。走到院子里喜山对王掌柜说:“王大掌柜不去看看我们扣住的货驮子?都在后院堆放着呢。”
  王掌柜随着喜山穿过一道偏门来到后面的套院,只见数千只货驮子像山似的堆放着。
  “不知这货驮子里全是什么货色?”
  “全都是细茶!”喜山说着揭开苫布的一角,一个货驮子已经拆开了,喜山伸手抓了一把茶叶让王掌柜看,“我对茶叶是外行,请王掌柜看这是什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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