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大盛魁商号

作者:邓九刚




  可是盼儿仍然一动不动,双眼紧闭着。
  姚祯义开始亲盼儿,嘴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触摸着,渐渐移到盼儿的眼睛上;接着亲盼儿修长圆润的脖子、饱满而颤动的乳房、平滑细腻的肚子……在盼儿小腹下面姚祯义的嘴唇停了很久,他的亲吻印遍了盼儿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一直到她那十个小巧的脚趾。
  后来姚祯义就爬到盼儿的身上发疯般地做起爱来。姚祯义一边不停地做,一边又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在嘴里断断续续地诉说:“盼儿!——我的心肝……我不能没有你!你就是要我的命也没办法。没有你我干脆活不了!就是这么回事儿。海子!你还小……你体会不到姑夫的难处……我活了一辈子的人,我对不起我自己!我离乡背井,我把人间的罪都受够了!你不会知道的……我把盼儿娶回来,做出让晚辈瞧不起的事……我也知道自己脸上无光!可是……这人活着为个甚?我辛辛苦苦在归化闯荡几十年!我图个甚?我,我总得有个乐趣呀……你知道吗?盼儿就是我全部的乐趣!我不能没有她!如今海子你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你也该知道做男人的心……就是明明知道盼儿会要了我的命,这个枯井我也栽定了!我是一日不见着她,神魂都不能安稳……我要她!我要……我要……我要!”
  这一夜姚祯义一直弄到大汗淋漓精疲力竭,方才睡去。
  春节的时候姚祯义和海子和解了。年三十的午夜,古海回到了义和鞋店。是姚祯义打发福生把古海叫回来的。一进门,就见姑夫已经把饭菜摆好了,单等着他呢。屋子里静静的,姑夫陪着一个年轻的掌柜坐着,见古海进得门来那人叫了一声,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抱住了他:“海子!”
  容不得仔细辨认,凭感觉知道是靖娃。靖娃和古海一样,在天义德归化城柜学满三年之后,被派往恰克图的天义分庄。靖娃在恰克图按规矩满三年后,回到归化已一年有余。有了七年资历的他也不必像过去那么拘谨,向大掌柜打了招呼便来了义和鞋店。姚祯义的徒弟大都是当地人,过年都散了各自回家,年根儿上只有杰娃和福生,五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高高兴兴喝起酒来。
  吃着喝着说着笑着,有一会儿古海伸筷子夹菜的时候,目光在杰娃和靖娃的脸上掠过,心里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觉得靖娃和杰娃非常陌生,就像是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似的。他努力地在记忆中搜索着少年时代靖娃和杰娃的样子,都是以小南顺的村庄和田野为背景展开来的,画面模糊不清就像是罩在纱的后面似的,眼前的面孔无论如何与那些少年时代的画面对不上号。高大沉稳的形象,说话的声都变成了那种深厚的成年男子声调;每个人的脖子上都突出着一个核桃大的喉结……古海想,大概自己也变得让人难以辨认了吧,如果他不说出来,此刻他就是站在爹娘和杏儿的面前,他们怕是也不敢相认,一种从未有的沧桑涌上了心头。他摇摇头笑了。
  “你独自一个笑什么?”坐在古海对面的靖娃问道。
  古海说:“我想起咱们小时候的事情……”
  “是啊,”姚祯义颇为感慨,“想当初我带你们三个人出来的时候,你们都还是什么事也不懂的小儿呢。如今眨眼的工夫就都长成大人啦!个头都比我高了。真是呢,这会儿站到你们爹娘面前怕是一下子也未必敢认哩!”
  “我爹娘身子还结实吧?”海子问杰娃。
  “结实哩!”杰娃说,“我回去三趟了,每次都要过去看望的。你爹就是有点咳嗽,不厉害。你媳妇能干着哩!地里的活计全仗着你媳妇干呢!”
  “我爹不会做农活儿。”
  “每次回去,耕地的时候我琢磨着给自个儿家耕完再帮你家耕,结果一次没帮成。等我去了,你家的地早就耕完了。”
  “杏儿耕的?”
  “不是,你媳妇她使不了牛,是你的那个叔爷帮着耕的。”姚祯义说,“这会儿你们该明白了吧?走千里走万里,还是自个儿的家乡好,自个儿的爹娘亲,自个儿的媳妇亲!没有不惦着的道理。”
  “既然是这样……”靖娃朝厨房里瞟瞟,诡秘地眨巴着眼睛压低声音问姚祯义,“姑夫,那您干吗还在外边纳个小呀?”
  自打姚祯义把海子他们三个从家乡带出来,靖娃和杰娃都随了古海称姚祯义姑夫。姚祯义对他俩很惦记关照并不见外。
  姚祯义被靖娃说得脸红了,装作生气的样子斥道:“娃娃家的,懂个甚!”
  大家都笑了。
  一边吃一边聊,话题忽而东忽而西的,不觉间就到了五更天,外面的炮仗炸响起来,炮仗的光亮一次次把屋子照亮。
  盼儿从厨房里出来,怀里抱着一大抱各式各样的炮仗,兴致勃勃地说:“迎财神的时候到了,大家都放炮去!放完炮咱们吃饺子。”
  古海走过去向盼儿笑了笑,从她的手里接过炮仗跑到院子里。
  
  3经官下狱
  五天“冬标”一过,大盛魁城柜的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负责交际部的掌柜贾晋阳指挥着手下的伙计们把客房里用过的床单被褥撤掉,换上新的或浆洗干净的床单和干净被褥。客房的清洁工作还未完成,从晋中一带的乡村和城镇中远道而来的大盛魁财东们就陆陆续续地到了。依照大掌柜的吩咐,古海随时注意着前院的动静,只要是有财东到来,不论是年龄长幼不计辈分大小,都必须报知大掌柜,大掌柜都要亲自到大院的门外去一一迎接。
  “标期”过后的第二天一早,古海把贾晋阳掌柜请到了大掌柜的房间。无须他提问,贾晋阳便知道大掌柜召他来是做什么的。待他刚刚坐定,古海将沏好的茶捧上,贾晋阳就从怀里掏出一个订得整整齐齐的册子放在桌子上。“大掌柜,这是三姓财东户中预备来城柜参加会议的人员名单。”
  “我不看了。”大掌柜挥了一下秃手,示意古海点烟。“有新的消息吗?”
  贾晋阳略经沉吟,说:“下武家堡王甫仁先生的院子来信说,不久前史家的史耀邀了几个财东到过王甫仁先生那里。”
  “去了几个人?”
  “总共是五个,其中有一个不是财东户,是一个姓龚的秀才。”
  “姓龚的秀才……看来是个出主意的了?”
  “想来是的。”
  “谁是领头人?”
  “史耀。”
  “就是史靖仁的父亲了。”
  “是的。”
  “看来史家与字号的怨怼难以冰释了。史耀和姓龚的都提出啥新问题?”
  “主要是分红利比例的事情,要求财伙比例重新确定!”
  “王甫仁老先生的意向呢?”
  “王老先生没有同意。”
  “哦……”大掌柜眉头皱着又示意古海点烟。
  大掌柜与贾掌柜的对话古海一点也听不懂。这里的每一句话都有着隐秘的背景。首先王甫仁是谁古海就不知道,下武家堡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王甫仁是大盛魁三名创始人中的头一个,王相卿的长孙,今年六十有三,自幼熟读诗书,捐有国子监的头衔,宅屋门上挂着匾。王老先生为人豪爽正直、心地善良,在地方上名声颇佳,而且在三姓财东中是辈分最长的一个。三姓财东经一个半世纪的繁衍已至六代,第三代中只有王甫仁老先生一个,在三姓财东中德高望重,是资格最老的一个。贾晋阳所说的“王甫仁先生的院子来信”也是一句隐言,“院子”如何会来信呢?那指的是贾晋阳收买的王甫仁家里的管家。大盛魁财伙矛盾由来已久,大掌柜对众财东的斗争策略大体上是采取分化瓦解的办法。从王廷相的前任开始,城柜与王甫仁就保持着特殊的关系,通过王甫仁老先生来控制众财东。到了王廷相手里这种特殊关系得到进一步的发展,城柜每年都秘密地给王老先生一些额外的补贴;城柜还出资给王老先生捐了个国子监的虚衔;这些都是贾晋阳和王老先生的管家经手办的,为谨慎起见大掌柜并未直接插手。秋天里贾晋阳与北京分庄的王福林联系,依大掌柜的指示,再为王老先生加捐一顶候补知府的官帽。事情基本办妥,只是为了避免惹人注意,部照和官服还没送交王老先生。大掌柜的意思是待财东会议结束,再派人秘密地给王甫仁的管家另加一些酬谢,形式款式均不确定。这些事古海是在很多年以后才知道其真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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