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红军长征记
作者:佚名
第五天,天亮了,吹着“预备号”了,因为没有找到柴火,公家不煮饭吃。我用漱口杯烧了一杯水,还没有沸腾,“集合号”“前进号”接着吹了,队伍已经开始前进,我只得把这杯生水冲炒麦粉充饥。大家都望着班佑前进。一路污泥很深,要找到有草根的地点,才敢踏脚上去,因此走了大半天才走了大约六七十里路。路上没有看到路牌,也不知是什么地名,或者简直就没有地名。天空中,一阵雨,一阵风,一阵太阳。到黄昏时,雨渐大了,前面只到河边一大堆草棚,还不知班佑在那里。结果只得在那里再行第五夜的露营。我看与其说露营,不如说是“雨营”恰当。我和一个同志及他底特务员,三人挤在一个小棚内,把他底油布和我底雨伞,盖在棚上遮雨。今天更加没有柴火,连热水都没有,晚上特务员冒雨到炮兵科去要了一盆开水,拿回时已经凉了,我们各冲了一碗炒麦粉吃。原来准备五天吃的“巴巴”,这一下就吃完了。
第六天一早出发,到下午三时左右,才望到前面远远冒起火烟,草地已渐渐消失,路旁已有小山,并且路边开始见到石头,这使我们欢喜。大家都急着到班佑。可是弯过一个山口,又一个山口,仅走仅看不到房屋。又走了许久,才看到前面隐约有短房子,正是起烟的地方。但前面部队并不向着这个短房子的方向走去,却向左转,向左边矮树林去。据前来的通讯员说,又要在此露营了。大家都感到潮湿与漏雨的威胁,可是两脚仍不自觉地跟着前面的人走。为了各人都要表现自己是吃苦耐劳的模范,谁也不肯说出怕苦的话来。路旁野花丛里,长着金红色的小果,有玉蜀黍的粒大,一穗穗的结着,又像金红色的葡萄。有人摘取来吃,我也摘了几枝尝尝野味,的确不错,一种酸味,解却几日来不知五味的口闷。刚走了半里路,又报“到前面‘牛屎房’去宿营”,大家都欢跃起来。
到了班佑了,一片“牛屎房”——用牛屎筑的墙(这牛屎不臭。我们见过和住过最新式的士敏土筑的洋房子,住过砖墙、石墙、泥墙的旧式房子,又住过苗民区域的茅屋,也住过云南石板盖的屋子,现在住到世界上很少知道的“牛屎房”了。)里面约有四五十间,有一两间被火烧过,据说是先头部队走后失的火。
在路旁遇到师长(他是有名的师长,被四方面军某部排演到戏文里面的),知道他们住在这里,他到“红大”去找政委。我只问他附近大路的情形,据说此去东二十里地名叫做阿西,有一二千户,粮食富足,房屋也好,并有一间顶大的“喇嘛”寺。于是我就跑去找一个同志,想在那里找些东西吃,因为今天路上没有干粮吃,肚子饿得厉害。可是找到了他,却令我大失所望。他们政委到阿西采办粮食去了,这几天他们都在摘青草做菜吃呢!
回到自己的宿营地,通知了各科注意火警,并且要明早出发时,派人专门检查及消灭遗火;一面告诉学员们,已过完草地了。
外面下着密雨,屋内烤起大堆的火,大家围着烤衣服和取暖。我用热水洗了脚,打开铺盖,觉着一身松暖。经过六天的草地,五次的露营,至此才再投到房屋的怀中,也至此才觉到房屋的作用和好处。身居洋楼大厦的人们,是不会知道这个的,至少他们从没有梦想过没有房屋,又在千里荒芜、一片凄凉、遍地水草、四周无树木的草地中露营的滋味。这就在过过露营生活而没有到过草地的兵大哥们,也不会了解的。
我们过完草地了,我们明天要到阿西去看大喇嘛寺了。无坚不摧的红军,又一度打破自然界的困难,创造下亘古以来所未有的,大军通过千里荒凉的草地的新纪录。让那些草地的滋味留给跟踪“追击”我们的胡宗南等部的白军去尝试吧!
藏民生活鳞片
觉哉
从宝兴、大维、懋功、抚边、卓克基、毛儿盖,直到甘肃边界,全是狭长沟地。水在乱石中急流,浪花四溅,震耳欲聋。傍岩作路,狭而且危。有些地方,简直没有路。在悬岸上架几根木条,上支木板。有的路被水淹了,须手扶岩石,步步试水而过,稍一不慎,就有被急浪卷上去的危险。记得到卓克基的那天,有一同志被水卷去,幸数丈外有大木横江,得阻住获救,然已淹得四肢无力了。这些地方即所谓大小金川。满清的“十全老人”(乾隆)曾动员二十多万兵,用掉二千多万军费,还杀了两个大臣(张广泗、讷亲)才得这些土司们称臣纳贡。但是这里的文化、生活,一点也没有沾染汉化。
先讲它的住吧:尺多厚的墙,筑个四方桶子,高的三四层,矮的两层,下层关牲畜,屎尿狼藉;二层较好,安厨灶;三层是佛堂,很干净。门窗壁柜,都很精致。逾北的地方,形式稍有不同,下层也住人,那只是一个土洞,墙厚四五尺,门形转弯,从屋顶漏下光来,没有瓦,覆以木板。总之藏人的住,并不见得比汉人差。
吃呢?粘粑调酥油,味道很不差。青稞麦炒熟,磨成细粉,叫做粘粑。临流有水磨,家中有手磨,两片光石,没有齿。可是藏人的麦粉,细得和洋灰面一样。我们在那里没工夫那样磨,连粗磨也来不及,青稞麦,囫囵煮,颇有点“吃不消”。蔬菜只萝卜马铃薯。但到了巴西包座等地,肥大的萝卜和马铃薯,比内地的还好吃得多。碗是木或铜的,陶磁器还没输入。木柴燃料,堆积成墙,三四十斤一块。猪子很少,牛羊很多。牛是牦牛,尾如大扫帚,颇肥大。有一种饮料,是树的枝叶,不知何名,我们喊它做“蛮子茶”,烹饮可助消化,免得肚子胀。
藏民地高寒,麦熟较迟,但土肥沃,不亚江南,麦蔬豆等都很茂密。
穿呢?有各种毛布、毡子、毡帽、毡靴,羊皮毛很厚,硝制不良,一件大皮衣有二三斤重,只有藏人才能穿得起!
……
总之藏人尚全在“自给经济”阶段,只有盐及少数红布自外来的。虽然有贫富,但穿、吃、住等,似乎不大成问题。
保守性很重,基督教那样厉害,我们经过的西南丛山深洞,辄看见屹立的教堂,而藏人区域没有。鸦片烟云贵川普遍产物,而藏人不种。据说,邓锡侯曾劝藏民种鸦片,因其地肥,不种麦,拿鸦片到外面换粮食进来,可获厚利,但被藏民拒绝了。帝国主义的货品,本来无孔不入,但到藏民区域碰壁了,连汉人的货,除红布外,也找不出什么。这里看见的现代文明,只卓克基土司索观瀛,在成都读书,带回来的两架机关枪及若干步枪。
因为如此,所以也不容易接受我们的宣传,人躲在山里,不和我们见面。在卓克基找了几个藏民,经过通司和他们解释,他们懂得了,每天有二三十人,从山上运出粮食卖给我们,妇女们出来了,大都率直可亲。每人身上有把小刀,为杀牲割肉吃之用。
俘虏兵的一束话
周士第
蒋介石阻止红军北上抗日,企图困死红军于松潘以西绝无人烟的草地。派四十九师①为先遣队,由平武方面兼程来占领松潘以北的巴西、阿西一带要隘,结果被英勇无敌的红军消灭二个整团于包座附近。师长伍诚仁和我本是同学,他如不是快一点落荒而逃,也会在这里会面呢!总政治部派我和王盛荣、王观澜二同志到包座做俘虏兵工作。
七八百个俘虏兵,在包座南端空麦田里集合。我们讲了话后,就征求他们的意见:“愿当红军的站到左边,愿回家的站到右边,依各人的家乡远近发路费。”
整齐的凹字队形,散乱和噪杂起来了。有些打开共同的包袱,各取各的衣服和鞋子;有些欠债的在还账;有些互相送东西。过去是很好的朋友,现在都分开了,表现出他们的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意志。
过了三十分钟的光景,站到左边的有十分之七,站到右边的有十分之三。当红军的编为三个连,愿回家的编为二个连,都在一个喇嘛寺里住下。
我和王观澜、王盛荣二同志在正中的一间房子。他们俩都到俘虏兵中去谈话,我在房子里和一个广东士兵(前在十九路军四十九师司令部当传令兵,现在团部当传令兵)谈话,渐渐地有十几个都是十九路军的士兵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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