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红军长征记
作者:佚名
出龙街数里即上山,峻而高,无树木,间或乱石峥嶙,马不能乘,登不久即口渴气喘,汗涔涔从额头胸前脊背滚下来。横山脊行,无漓水,求树阴亦不得。缓步行,又数里略降,得一村,寻水仍不得。过村复上山,此时除口燥外,饥肠复作辘辘鸣。行久之下至半山,得一涧,有水略作赭色,大家争往取饮,但入口有苦味,不知含何矿质,虽口液已干,亦不敢饮。下至山脚后,即沿江唇行,山石受河流和山洪冲激,乱杂地塞满进路,江面有时被两岸石崖约束,宽只一二百米。
十四时至一村,古树数十株,阴甚浓,大家争息其下,取江水溶以糖,饮之甚甘。后行即渐凉爽,平坦地亦渐阔,田畴渐多,但因山流少,江水又引不上来,似有旱象。二十时至白马口宿营,因已冥冥,居民亦多躲避,故村中详状不知。
从元谋县以来,居民多种甘庶,用土法榨汁熬糖。糖不作散粒,均范以瓦缶,成小馒头形,间或范成拳大瓜果状;因提取不精,溶水后满浮杂草及沙泥,渣滓,沉淀物,味亦不甚甘,但在炎暑中行军,取此糖溶江水饮之,亦凉爽宜人,故大家都携带甚多。
5月7日
迟至七时才出发,行十余里,因前途江岸多崩坏,马匹集中绕右翼大山上行,我们仍循江唇前进。崖石崩陷者甚多,碎石排列如刀锋,甚难落足,时或大石垒垒,上倚削崖,下临江流,俯视悸人。用手攀石峻,许久方能移步,稍一不慎,手滑脚脱,即有断头裂腹或坠入江流的危险,大家翼翼小心的爬进,真感着“行路难”了。挣扎约十里,方渡过此难关。后即行江滨细沙上,陷足没胫,爬蹬甚苦,风起处沙卷起如浓雾,头项耳孔填满沙砾,闭目住足,任风沙侵袭,俟风过沙落,方敢张目举步,情状宛如行大沙漠中,不同者有“取之不尽”的江流随伴耳。此时行军序列已紊乱,随行随取饮江水,沙受江流荡漾,映日闪闪作金色,虽然地理上称金沙江边居民多淘沙取金,但趁取水之便,细心捡视,只是满握沙砾而已。十三时至一渡口(或说是太平渡),大树数株,憩其下,取江水溶糖进午餐。对面岸上有一船,并隐约见人影蠕动,取望远镜视之,中有荷枪者,知为民团,呼久之方应,戏嘱其放船过来,彼亦甚客气,只答“你们到下面过啊,这里没有船。”许多人已疲不能行,在此候马,予以缓步绕有趣,仍步行前进。十六时经一较大村庄,屋多作平顶,上覆泥土或石板,这固因农民生活贫困、无力购瓦,另方或许风多关系。对岸在两峰怀抱处,亦间有一二人家,凿田成梯形,承泉水,映苗碧绿可见。
“行行重行行”,天已入冥,摸索行沙滩上,至二十一时即留沙岸上露营,上弦月已升空,踏月赴水滨洗濯,掠过波面的夜风,特别凉爽。大家一群一群地展卧具于轻软的沙面上,仰视弓月,细谈着本日行军中的闻见,不甚繁响的江流,如细嘤着催眠曲,不久即把人们都送入黑甜乡。
5月8日
因传出今日可到渡江点的消息,大家都兴奋地从甜蜜的睡眠中眨着惺忪的睡眼爬起来。在大地只作鱼肚白的湿润晓气中,据沙堆上进了早餐,即匆遽的起行。天明绕过一个小村庄,江流将约三四十里,又上一峻直的高山,因已接近目的地,大家还是不休息地拖着两只疲酸的腿前进。十三时过鲁车渡,有船一只,×团即留此过江。我们又登数百米的小山,于是大家欢呼了,随着许多手所指向的辽远前方,错乱山峰夹峙的低处,有明澈的一条白纹,并每隔一二十分钟即有树叶样的小黑物在白纹上浮游过,大家都在争抢着说:“啊!那是渡船啦!”
十八时方至绞车渡江边。广阔的沙岸上,塞满了黑压压的人群和马区辎重,数十个船夫(每人每天工资五元)划着五个或大或小的渡船,把一群群底长征英雄向北岸输送,于是又蜿蜓地蠕动着隐没到北岸山口中去。
奉主任命令负责在此维持过江的秩序。在兴奋快乐的情感下,也忘记行过八十里的疲劳,成碗的溶糖江水吞下后,也忘记了饥饿。“这个船只上三十个!”“马牵在船尾上呀!……”呼喊着,奔走着,有时为着制止超过战数而顽强抢渡的人,一足或两足插入江水中,拖下一个或两个人。天已入夜了,两岸燃起大堆的火,汽灯也点起了,江岸、江面都照得白晃晃地(这样不分昼夜的槽渡已五天了),继续着一船一船的过。至二十四时,直属队已渡完,确已疲得不堪了,将维持秩序的任务交给舒同同志,附船过江。摸索到灌木丛中本部的露营地,卧具尚未展放好,又淅淅沥沥落起细雨,破烂的油布,拦不住雨滴的侵袭,而斜坡上又流来高处的余水,于是卧具上下都给潮湿了,把自己的身体缩得像“刺猬”样,勉强睡下了。
此次我军抢渡金沙江本选定三点前进,我军团和右路的三军团均因架桥未成,不能渡河。只中路军委纵队由刘参谋长亲率干部团以敏捷灵巧的手腕夺得了几只船,并英勇地击溃了对岸会理来的援敌,夺得了这一要点,全部由此划渡。这是突破天险金沙江的经过情形,是长征史最光荣的一页。
5月9日
有些部分因粮食携带不足,今早无饭食,就是我们也只得半饱,加以连日急行军(每日都八十里以上),自然难免疲劳现象的发生,所以今早出发时参差零乱,行军序列紊乱不堪。入山口数里即上山,马给加伦同志骑,我一颠一簸一弯又一弯的向上爬,因我是采用“宁缓勿息”的走法,所以行至半山,我已超过了一切大队的先头。约二十里至山顶,过此即四川境。横行山脊上,正感口渴,迎面一农妇以瓦罐提水来。连饮两碗,问其价,“每碗两个大铜元”,摸索袋中,只有三个铜子,不免踌躇起来了,适刘部长赶至,要渠代为补足,方免此小小困难。不料前进只二百米,在路转角处,即有细泉涓涓出,前妇人水即由此取。下山后,遇五个农民,他们叙说着昨日怎样劝了三个人来当红军,又指点着右翼的山阜,5日前红军怎样在那里打败了刘元璋(刘文辉子,守会理)的两团人,以后他们在山上怎样埋死尸,并清到了一门迫击炮和一些子弹。进了通安街口,连接着摆列一些茶水和浓乳样的白米粥,旁均横挂着“欢迎‘四川’同志吃稀饭”,并有些小鬼同志呼喊着“同志们辛苦了,吃稀饭呀!”“四川”是友军五军团的代名。他们大部还正在后面渡江,这时我的饥肠在提议了:“冒充一个‘四川’同志吧!”于是在一个谷壳满地的小屋中,摆出“四川”同志的架子,喝了两碗稀饭。因为队伍还未到,房子未找好,顺便到一个师政治部,又蒙他们招待了一次,说了一点宣传部门工作后,便借振武同志铺,如死蛇样躺下了。
通安是滇蜀商业交通的孔道,市场还发达,货品主要是鸦片、糖、盐,所以吸民血的税局门面特别修得堂皇。
5月11日
十时半行抵会理城南十余里处,因不知前梯部队确在何点,特顺便转入路侧军委寻问。承副主席详细告知,应到达地点和进路,并告我在此将有几天休息。于是在辞出后,又顺便到总政治部,藉访几个熟人,并探问工作,寻得后只向荣同志一人在,因此在吃罢一顿香肠及云南火腿后便辞出,冒着正午的炎蒸,不息赶队伍。当时三军团正在围攻会理城,故我们绕城西小路北进。不久后村庄林树的间隙中,即可窥见城垣,城边正冒着浓烈火焰和烟雾,闻系守城敌人防我接近城基,故今早派人冲出将附近民房一律纵火烧去,同时又以密集火力射击,不让我们施救,以致我们只得眼看着数百家民房变成焦土!当我们每经过一村庄,都有男妇指城恶骂刘元璋的酷虐,而督劝我们,速即扑灭此獠,以除民害。当赶及部队后,见敌机数架飞行甚低,因小道均从平坦的田畦中穿过,不便隐蔽,向领队者提议索性休息隐蔽,俟敌机去后再走,未被采纳。以致行未数十米,敌机即来。队伍忽散开,又集合,经过一小时,前进还不过二里后,卒在稀疏几株小树的土阜上,被敌机寻准了目标。敌机低飞至百米,驾机人和机关枪以及翼下悬垂的炸弹,均历历可见。予趁敌机越过的一瞬间,急趋离开人丛数十米处一水沟内,屏息不久,便见炸弹连贯落下了,土石飞溅,烟雾吞食了树林和一切。在敌机三次回旋投下六个炸弹后,本部受轻伤两个,警备连死伤四个。我的特务员未随我逃开,他手提的菜盒、马灯被洞穿了几个大孔。今天的损失,完全由于领队者无计所致。十八时半抵会理城北约十五里之瓦店子宿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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