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红军长征记
作者:佚名
洗马姑驻了一夜,牙齿痛得说不出话来。农场驻了一夜,却奇怪,牙齿又不痛了。就在农场,某同志归回建制,大渡河架桥,和金沙江一样,没有可能,工兵专家对此天险,也无用武之地。听说大渡河上流,只有富林这一个渡口,水才比较平稳。在这里,甚至连槽渡也不是好办法了,金沙江的水虽急,在绞车渡船还能过直角,而在大渡河农场处,并安顺场一处,船要顺水冲成斜角,才能渡过。渡一次,来回要一点钟,这是最快的速度。并且船很小,也很少,农场四只,安顺场两只,驾船不慎,两处各破坏一只。容不下多少人。渡不了多少人。两处的船,也不能集中,因为滩险水急,上游的船,放不下去,而下游的船也拖不上来。这真是棘手的事。所幸农场、安顺场两处的渡河点是抢在手中了,总有办法想。
安顺场渡河点的对岸,敌人是一个营。首先我们得到了船一只,船上载十七个红色战士,不顾敌人的火力,在那样汹涌的波涛中抢渡。我们把所有的一切,成功或失败,都交给这只船和十七个英雄,都交给轻机关枪和手榴弹。结果安然地渡过左岸。敌人一个营,溃散了。我们十七个胜利了。胜利的十七个英雄!无产阶级队伍里的十七个英雄!
但是浮桥难以架起,而槽渡又浪费时间,于是整个野战军沿河右岸直上,抢过泸定桥。仅以干部团渡河,分在农场、安顺场两处,掩护全军能过,同时迷惑敌人,使敌仍以为我们是从安顺场渡河。方针定下了,我到安顺场的时候,军委纵队已经整装待发。刚好在那个时候,飞机突然来袭,我在冯同志处捧了满两手的枇杷,也顾不得吃,便从场口跑出来,寻觅下一个适当的荫蔽地方。嘘——嘣!炸弹在河边上,我很担心安顺场里几十匹马,拴在街上,那样大的目标呀!
军委纵队出发的时候,我也由安顺场渡河过到对面的安靖坝。
安顺场这个地方,薛福成的《庸庵文绩编》里的“书剧寇石达开就擒事”提到它。石达开就在安顺场这个地方全军覆没的。时同治二年4月间事,阳历便是5月,和我们渡大渡河的时间相同,亦历史巧事。但是对于这些英雄末路的悲剧的史实,有几点很是值得怀疑的。我不是说那些“倮倮”土司拿了石达开的钱,又出卖石达开的事。那是可能的。但把石达开作为一个很好的战略家来看的时候,安顺场的失败,是不应该的。据《庸庵文续编》所载,石达开的队伍,本已由安顺场渡过河一万人,天晚了,后续部队不能再渡。石达开以为他一贯用兵谨慎,今天把兵分隔在河的两岸,使兵力分散这不大好,重把已过河的一万人渡转来。这里有几个漏洞。既然天已晚来不及渡后续部队,那末又那能把已渡过的一万人渡回安顺场呢?这个时间那里来的呢?有渡这一万人转来的时间为什么不继续渡第二个一万人过去?从安顺场渡河点的水势来看,天近晚还能渡一万人,那船非有二百只不可,一只船一次渡二十五人,渡两次,但那个地方,很难一齐摆下两百只船来,同时还得有一千六百个熟练的船夫。我们两只船把沿河两岸的船夫请完了,也只几十个,还夹了几个生手。结果还要撞坏船,押船的政治科学生和船夫自己还送了命,只有两个船夫爬起来。石达开那时,那里得来两百只船,一千六百名船夫?既已渡过去一万,又渡转来,这简直是岂有此理的事。要是薛福成所记是实事,那才奇怪了。就是后来大雨水溺,以致对岸为清兵所得,难于渡河,为什么不沿在岸直上,进入西康?为什么不向下走,到大树堡拐回西昌坝子?或者再向下走,弯到大凉山东的岷江沿岸?机动地区还是很大的。我想那时石达开的兵力尚不少,士气亦可用,而计不出此,真是奇怪。今天所能看见的,只有“乱石穿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欲从田夫野叟,一寻翼王遗迹,以供凭吊,那里是!
更奇怪的是百年而后,出了震动全世界的中国红军,又来到石达开碰钉子的地方。蒋介石、刘湘、刘文辉等高兴得很,以为历史的事件,是一个铸定的模子,在安顺场消灭红军,是十拿九稳的。然而不然,不仅有在安顺场强渡的十七个英雄,而且还夺取了天险的泸定桥。只可惜我没有去一看那长半里路的伟大的铁索桥工程。
河对面的安靖坝,石达开没有过得去,而我们是过去了的。怀古幽情,且暂为搁起,首先得找定宿营地,把自己安顿下来。这里那里,都在缫蚕丝,苍蝇成千成万地满天飞,结果住到供奉关圣帝君的冷庙里边去,至少苍蝇少些。安靖坝住了两天。这地方盛产蚕桑,成为这里农民的主要副业,丝是自己缫的,因卖茧子交通不便,还在路上就曾出蛾了。销路是四川丝中心嘉定(大渡河与岷江合流处),远着呢。该地土质并不好,玉蜀黍已挂须了,才长三尺来高,茎是细的,同高梁杆一样,怎比得产在川西坝子的玉蜀黍,和甘蔗一样粗,比人还要高。
既然怀古,安可无诗:
澎湃铜河一百年,红羊遗迹费流连。
岂有渡来重渡去,翼王遗恨入西川。
检点太平天国事,惊涛幽咽太伤心。
早知末路排安顺,何不南朝共死生!
十七人飞十七桨,一船烽火浪滔滔。
输他大渡称天堑,又见红军过铁桥。
作者李一氓(1903-1990),曾任中共中央对外联络部副部长、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副书记。长征时任政治保卫局执行部部长。
一个人带一根绳
——由冕宁到大渡河
曾三
大渡河是一定要过去的,石达开故事的重演,是国民党蒋介石对我们的估计。可是我们不是石达开呵!我们要估计到困难,我们还能克服困难,大渡是天险,但是我们要把桥架起来。
当我们在冕宁休息的时候,虽然离大渡河渡口还有二百余里,但是命令是这样传来:一个人带一根绳,三个人带一根竹,大家动员起来,带到河边架桥去!
于是大家讨论起来了:
“刚才打的那个土豪家里,不是还有很多苎麻吗?可以拿来打绳。”
“不够的,再去收买,……”
“竹子呢?……”
大家为着一定要渡过天险的大渡河,动员起来了。不消说,有了红色战士的拥护,有了党团员的领导,这个计划是完成了的。
早晨二点钟出发,除了照例背米以外,又加多了一根绳,三分之一根竹,虽然负担是更加增多了,精神却都是更为兴奋。
“你驮了很远,轮到我来驮吧!”
“用不着,我可以多驮几里。”
“我的体力较好,给我来驮。”
“我驮,你休息……”
这是路上各个同志各逞英雄互相帮助的情形。
天明了,我们到了大桥,大桥的群众见着我们走向“蛮子”(“倮倮”)区域去,又每人带一根大绳,也有带竹的。“这有什么用处呢?”怀疑的神情,差不多每个群众的面孔上都流露出来。
“你看!那不是一群疯子吗?”一个同志这样叫,因为他看见了几个不挂一丝的农民,从前面走来。
“呵!”大家注目了,大家在议论了。
“这样不是太难看了吗?……”
我们前面的同志,已经和这些裸体人谈起来了。他们似乎是很悽惨的在那里诉苦,我们的同志,似乎是在安慰他们。最后,我们的同志,有的给他们一件裤,有的给他们一块布,并且还给他们一些钱,他们表示着很感激。
我们更怀疑了。“为什么?”“他们不是疯人?”“他们是穷人,穷得连裤子也没有吗?”“比贵州的干人儿还干!”我们又议论起来了。
他们渐渐走近了,我们问了他们,我们的指导员又来向我们作了解释。我们知道了,原来他们是帮助我们的先头部队送担子的,他们回来经过“倮倮”区域,被穷苦的“倮倮”把衣裤剥光了,所以只好一丝不挂。他们说话的时候,认为“蛮子”是野蛮到了极点,非常痛恨那些“蛮子”,当然他们还不知道“蛮子”为什么会这样“蛮”的。
他们注意到我们的装束了,似乎与别的军队,甚至与我们先头的部队都不同,“你们为什么一人带一根绳呢?”“你们去捆那些‘蛮子’是吗?”他们自己问了,又自己这样答了。我们只回答了一个“不是”,他们就去了,也来不及说得更详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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