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5期

红军长征记

作者:佚名




  第1日出发的方向是西北,次日即直趋正北,昨日转向东北。今早出发不久又转向正北。松潘至阿坝(青海边)的商道从东南山口穿出来,同我们来路合拢了,成为横面十余里纵长约五十里的色既坝。坝子是出乎意外的平坦,满铺着野草,望不到头,水和泥淖都没有。几天来两只脚都是浸在水里的,现在行这样的干燥路,特别舒适,行军速度要加强一倍。因为这是出草地的主要商道,在春夏季来往商队比较多,路形被踏得宽广,在丛草中尺余宽的白路,十余条二三十条并列着,线样的直,伸向南北望不尽的平原去。可爱的青年同志们,唱着雄壮的或者轻松的各种流行歌曲。
  大休息约一小时,天突然阴暗下来,太阳躲起了,灰暗的云低低地涌起来,风也更可怕了。幸好雨还不会落下来。再行十余里走完干燥地,小河出现了,虽宽只五六丈深在三尺以上,水似箭簇一样的奔流,冷的几乎要把人的肌肤咬去。架桥是空想,因为见不到一棵树,只好大家脱下衣服徒涉,力壮的就是个人闯进去,体弱的上十个牵成一群,中流可免被冲倒;或者三四个牵牢一匹马尾巴浮过去,“小鬼”们只有用马驮或由力大勇敢的同志背过去。我感谢一匹孱弱疲瘦的老马将我负过了河。因为还有很多年青或者体弱的同志也过不来,这匹老马还得放过去。为着等马,自然我更有留在河边帮助指挥的责任。在河边停留约一小时,前后眼见着三个同志中流被冲倒,浮沉一两下便丧了性命。已经过来的,在我面前即有两人已经僵硬了。如果能够烧起几堆火,这些同志都可以得救的,但水草茫茫,何处是一根柴枝呢?!
  过河后又陷在沼泽中。
  此时我已落了伍,荣桓拓夫同志等先行各不到一里。突然一个在水泥中挣扎的同志出现了,他全身佝偻着,上下身全都涂了泥水,一杆汉阳造已涂了像一根泥棍,但还握在手中。我起始疑他是跌倒了,想扶他起来,扶起后,他踉跄的移了两步,一放手他便面团子一样蹲缩下去了。但汉阳造还紧握着,还是挣扎着像爬。我知道他也已经没有希望了。心中像给一块大石头沉重的坠着,仍得赶队伍去。
  又行十余里,队伍在山坡停下了,仍然一棵小树也没有,开水吃不成。架好棚子时又落雨了。大家蜷伏在蚌壳样的帐棚内,干咽一些炒青稞麦。
  昨天传出了一个无根无线的消息,说到班佑只有三十里,疲乏透顶的人,都活跃起来了。在远近十里的山坡上没有开水,没有一星之火,好在天还未冷到结冰的程度,冷水调粘粑尚可以吞下去,干饼子也未到铁的硬度,随便也就啃了两个。于是又奔向前途了。
  却奇怪今天的行程除了过河,都在山坡上。草地的山坡真叫人不敢领教!因它较着水草没胫的沼地,更有令人难受处。水是同样地流出着,外看是实土,踏下去仍然是泥淖。没有路形,在那六十度倾斜面上横着行,不是踏空了“坐汽车”,便是一足滑下去尺多远,两手也要抓下去。因长期的给养极端恶劣,体质也羸弱到极点,有些人简直到了风吹即倒的程度。在这种极难走的山坡上,更是难上加难。跌交成为每个人势不可免的了。本来在行军中有一个跌交的可以成为数里路的谈笑资料,可是现在谁也没有这种笑的心情。
  这可恶的山坡,“峰回路转”,一个个连续着大半天。
  本来说是三十里到班佑,所以纵然跌几交大家也不大抱怨,因为心里都焦盼着一个着陆点,今天准可到有房子的班佑睡几点钟甜蜜觉!可是三十里过了,再一个十五里,前途还是不大光秃的山,尺把深的粘草和晶明的水,这种失望真个比打一次败仗还令人难受。
  再行十余里,山避让了些,坝子出现了,而且远看去还有密密的丛林,先头的队伍一群群纷投向林中去。自然这时我们也不妄想什么有房子的班佑了,能够在这样的密林中露营,已经如登“天堂”了。
  地面是干干的,草是尺把深,极难得的天然的垫褥,繁枝密叶,看不出巴掌大的天体,天也特别的恩典,不落雨。
  既然班佑不远,大可不必“数饼而食”了,仅可让肚子例外饱一顿,我的四两一个的干饼子,慷慨一个不剩,拓夫同志的牛肉粉也撮着米袋底,尽所有倾出来。我们吃了漫淡,谈到草地已安然过来的快乐时,再吃,一直吃至十一时。
  
  昨天是失望了,今天到班佑是有把握的。一出发大家的眼睛都瞟着前方,谁都想发现目的地,虽然要过两道河,水既不深,一般路都是干燥燥的地,自然没有什么不高兴。例外的到处发现了鹅卵石,大家都没有什么根据的判断这是到有人烟地方的象征,虽这是极不可靠的判断,但有极大的兴奋作用,鼓励着每个人的脚步更跨的迅速有力。
  行过十余里,比严既坝更大的平原出现了,广阔的程度暂时还不能估计,北面、东面的远山,已远的只有模糊的轮廓,小得像镜面上几个豆粒子。一丢下小山,踏上这个平原的边缘时,在广漠的平面上凸出一些可以断定的建筑物。这时一种得救的快乐,不知比哥伦布的孤舟“闻名强似识面,识面一见轻松。”我们对班佑是抱着如何高大的热望,一行至广原的中心,原来只是望不尽的荒草,所谓班佑也只是周围占地数里的荒草,数百座零乱的“牛屎房子”。虽然比毛儿盖附近的牛屎房子只高明进步些,有的是用木柱架起的,镶着木板,再涂上牛屎的。此地除牛屎房子外,有的仍只是凄凄的荒草,见不到一粒粮食。我们这个梯队昨日即有不小一部分绝粮。
  土质是那样的肥美,黑褐色,饱含磷质的,但可惜没有垦植,只是荒芜的牧场,地毯样的茂草特别茁壮,可想出这牧场上将有十万头怎样肥壮的牦牛,虽然只看见到处堆集着茂草和牛屎。
  “牛屎房子”,齐头的茂草,从草中爬行的汗水沟,这一切看来都令人失望。但另外的发现,却带来一点失望中的满足,原来草丛中长着很多的野葱(叶似葱,花似韭菜,花可食,姑定名为野葱)。这是被人发现可以填塞饥肠的,也是在草地五天来大家都搜寻没有到手的。于是大家争着采集野葱花了。
  “我军于昨日在包座消灭敌四十九师两个团,敌之另一个团现在被我包围在喇嘛寺中。”这些木板上刺眼的字,突然出现在路旁“牛屎房子”的墙角上。人群中起了欢呼,忘去了饥饿,丢去了今晚不能吃开水的愁虑。
  路忽然东转趋向山口去,艰难的跳过六七道污泥沟,人流下山了。合抱的针松和各种阔叶树,孤独的或成群的矗立路旁。突然换了另一世界,全是依山傍涧的下坡路,二十里下降起码在三百公尺以上。藏民的村落出现了,山坡上是黄的青稞麦、青的蛮豆、豌豆和萝卜。我们到了阿西。
  
  三 阿西
  因为松潘西北的地区到现在还是中国地理学家的一个谜,找不出可以注明这带地文的地图,军用图那更不消 。我们找到的仅仅有的几个通司(能懂汉藏语的翻译)和藏民,对于这带地方的知识,也只是一些没有担保的传闻。因此,我们从毛儿盖出发时,只知道至少必须经过十五天荒山积水的草地,到拉卜楞寺(现甘肃夏河县)。中间什么地方有居民有粮食,没有任何人敢给一句有把握的回答。但当我们先头部队依据着唯一的“法宝”指北针前进到班佑,因为布置露营的警戒,却意外发现一条东通的大道,根据路形的估计,似乎前途是有人烟的,于是扩大搜索网。意外之助,包座敌人似乎有意来接引我们这迷路之客,他们的侦察队把我们的搜索队诱引到了阿西。这一新路线的发现给我们寻出了入甘的新道。再由班佑直北前进的十天草地,是由岷江源白龙江源的数百里的居民区换去了。这不但减少了直驱西北到达抗日最前线的时间,而且在以后可怕的十天草地中,在饥饿寒冷的袭击下,不知我们又有几多抗日英雄的牺牲,这也是免去了。免去了这种无代价的有生力量的牺牲,这是阿西救了抗日的红军。包座的四五个师是在蒋介石的得意指挥下,以为扼守这一军事要点,十拿九稳地拦住红军北上抗日的道路,把红军逼在只有水草的草地中全部消灭,但却意外的作了红军的向导,把红军引到阿西来,接上入甘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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