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烟花三月
作者:周浩晖
“既然徐叔提出来了,那我也就不再隐瞒。”姜山说到这里,一仰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这次来扬州,是想和诸位打个赌。”
“哦?”徐叔把酒杯轻轻放回桌上,“不知姜先生想赌什么?”
姜山沉默片刻,正色道:“我赌扬州城中,没人能够在厨艺上胜得过在下。”
众人面面相觑,俱是愕然。之前大家虽然也看出姜山颇为自负,但他言谈举止一向谦虚有度,现在却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竟似丝毫未把三大名楼的老板和总厨们放在眼里。
马云轻轻摇摇头,道:“你的厨艺虽然高超,但要想一个人挑遍扬州城,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吧?”
“如果容易的话,我又何必千里迢迢下扬州呢?我既然提出打赌,自然已经做好了输的准备。”姜山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一名女子,“去把东西拿来。”
女子走出后舱,不一会儿端进一只锦盘。那锦盘用一块金丝镶边的绒布盖着,显得颇为贵重,一下子便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姜山伸手把绒布轻轻揭开,只见下面盖着的却是一本线装书。那书一指来厚,封皮有些褪色,书页也微微泛黄,看起来应该有些年代了。不过书虽然成色陈旧,但整体形状却仍然完好,显然书的主人对其作了精心保存。
看着那本书,姜山目光中充满爱惜之意。他手指在书面上缓缓拂过,道:“这是我姜家世代相传的大内满汉全席菜谱足本,记录了各色菜肴数百道,包括‘生吃仔鼠’、‘滚油猴脑’等传说中的奇菜。这次我在扬州还将停留一周时间,这一周内,如果扬州城有人能够在厨艺上赢了我,我就把这本菜谱赠给扬州厨界。”
“满汉全席足谱?”在场的人全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众所周知,满汉全席是满汉两族风味肴馔兼用的筵席,规模盛大高贵,程式复杂,总计要吃上三天六席。席中的菜点计有三百多种,无不极尽美味精细,既有宫廷肴馔之特色,又有地方风味之精华,可谓集天下菜肴之大成,乃古今中外第一名筵。
天下第一名筵的足本菜谱,自然也就是天下第一菜谱。满汉全席享誉天下,席中不少菜品均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奇妙之作。毫不夸张地说,这本菜谱足以称得上刀客的最高教材、烹饪界的百科全书。
也只有作为大内总领御厨后人的姜山,才有可能拥有这样一本菜谱。而现在,这本菜谱居然会有可能留在扬州!在座的几位扬州名厨的心禁不住都怦怦狂跳起来,就连一向财大气粗的陈春生此刻也红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本陈旧的古书,恨不能立即就把它抢到手中。
马云毕竟年纪较长,阅历丰富,他捋了捋胡须,不动声色地问道:“如果扬州城中没人能够赢得了你,姜先生又想得到些什么呢?”
此话一出,兴奋中的陈春生等人冷静了下来:姜山既然用这本名贵的菜谱作为赌注,所求必定也是非同一般的东西,只怕这才是他来到扬州的真正目的!
姜山的目光绕着众人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徐叔身上。他冲徐叔拱了拱手,道:“徐老板,请恕姜某无礼,如果我赢了,我就要带走悬挂在‘一笑天’酒楼里的‘烟花三月’牌匾。”
众人心中都是一沉,徐叔更是变了脸色。谁都知道,失去“烟花三月”的牌匾会意味着什么。两百多年来,这块匾虽然一直悬挂在“一笑天”酒楼的大堂中,但它存在的意义和影响力早已走出了酒楼。这块匾背后的故事是整个扬州厨界的一个传奇,它向人们讲述着扬州刀客曾经达到过的成就和辉煌,也是淮扬菜在中华烹饪界地位的象征。
可以说,在扬州刀客的眼中,这块匾的价值丝毫不逊于姜山手中的那本满汉全席足谱!姜山提出以此作为赌注,更加凸显出他要凭一己之力挑战整个扬州厨界的野心。
可他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呢?
此刻春夜已倦,船头哗哗的水拍声隐隐传来,间或夹着一两声虫鸣鸟语。众人默默,一时船舱里悄然静寂……
夜很深了。
“一笑天”酒楼的大堂内,“烟花三月”牌匾高高悬挂,如果它有灵性,此刻是否也在为自己未来的命运而担忧呢?
掌握它命运的,看来便是下面圆桌前围坐着的那几个人。
然而,徐叔、马云、陈春生,这几个昔日在扬州厨界叱咤风云的人物,现在却全都紧锁眉头,脸上写满了忧虑。
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就要凝固了!
厨界本来就是一个小小的江湖,刀客间互相挑战,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作为淮扬名楼之首的“一笑天”,每年都会接到这样的挑战不下十次。但“一笑天”的招牌,始终屹立不倒。那些铩羽而归的刀客们,无不承认,“一笑天”酒楼确实具有强不可撼的后厨实力。
可这一次,形势却完全不同了。
作为总领御厨之后的姜山,不仅在厨艺上令人感到难以逾越,更可怕的是,他显然为这次比试已做好极为充分的准备。面对这样一个对手,你有取胜的可能吗?
几乎没有!
好在“几乎没有”并不等于“绝对没有”。“除非当年的‘一刀鲜’出山!”说话的人是马云。马云是扬州厨界极有威望的元老名宿,可即使是他,在提到“一刀鲜”这个名字时,脸上也充满了景仰。
可以用山峰做如下的比喻:有些山峰虽然高耸,但你在感慨其雄伟的同时,也会被激发起攀登的豪气。可另有一些山峰,它峻峭巍峨,直插云霄,你甚至无法看到其顶端究竟在何处。面对这样的山峰,你根本无法也不敢想象那种伫立山巅的感觉,在它的脚下,你能体会到的只有崇拜!
在厨界中,“一刀鲜”三个字,便是这样的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两百多年来流传的一个神话。
不会有人怀疑:如果“一刀鲜”出马,姜山只能败下阵来。
“可是‘一刀鲜’已经销声匿迹三十多年了,现在上哪里去找他?”徐叔叹着气。一个人如果三十多年没有消息,那他是否仍在人世只怕都要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了。
陈春生忽然冒出一句:“不是三十多年,是八年。”
“什么?”另外两人立刻把疑惑的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我最近在北京认识了一些厨界的朋友。据他们说,‘一刀鲜’八年前曾在北京出现过,而且他当时在北京所做的事情,比现在姜山在扬州还要风光十倍。”
“那他都做了些什么?”徐叔赶紧问道。
“八年前,‘一刀鲜’只身一人来到京城,浑身上下,除了一柄厨刀,别无他物。他就凭着这柄厨刀,一个月之内足迹踏遍京城所有知名酒楼,在与近百位成名刀客的较量中,无一败绩。据说,当时所有的比试都是呈一边倒的局势,偌大的北京城,竟无人可与他真正一战。最多的时候,他一天就横扫了十一家酒楼。而最快的一场比试,他只挥动了一下厨刀,便让对方主动认输。”陈春生说这些话的时候,满脸泛着红光,似乎这些辉煌业绩都是他自己的。
几人想象着“一刀鲜”横扫京城的那种豪气,无不如醉如痴。要知道,能在北京的大酒楼里混饭吃的刀客,无一不是技艺超群的实力派人物,“一刀鲜”能在其中叱咤纵横,如入无人之境,他在烹饪上的造诣,只能用“深不可测”四个字来形容了。
马云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可他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会没有传开呢?”
“那是因为他在大获全胜之后,忽然间音讯全无,因此此事在北京城里闹腾了一阵后,也就慢慢平息了。”
“出手一击势如破竹,却又在最高峰时遏然隐退,果然是高人风采啊。”马云情不自禁地赞叹道。
“那后来他去了哪里?”徐叔倒是对现实的问题最为关心。
“据说是回到了扬州,但具体行踪没人知道。”
“只要他还在扬州就好办。”马云思索着,道,“只要多派人手,把今天打赌的事情在市井闲人中广为传播,他听说后,应该会自己出来的。”
“不错,这倒是一个办法。”有了寻找“一刀鲜”的希望,徐叔脸上的愁云立刻去了很多,心里似乎也有了底。他想了一会儿,又说:“赌局的时间是一个星期,我们也不能把希望都押在一处,自己也得有所准备。姜山虽然厉害,但也不至于就到了绝对无法战胜的地步。他毕竟是一个人,不可能面面俱到,如果能找到他的弱点,就不怕没有对付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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