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烟花三月
作者:周浩晖
当然,最让他激动的,还是明晚的那场比试。在他心中,“一刀鲜”的形象像神一样高大和完美,不会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
沈飞笑嘻嘻地看着徐叔和凌永生师徒俩,像是在看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爸。我想和您说件事。”一旁默默站了很久的徐丽婕,突然说话了。
徐叔抬起头:“什么事?”
“嗯,是这样的。”徐丽婕预感到自己的话会让父亲感到失望,所以努力想把语气说得轻松一些,“这次比试完了之后,我可能会和姜山一起去北京。”
徐叔一愣:“去北京?和他?为什么?”
沈飞和凌永生显然也有感到些出乎意料,都诧异地看着徐丽婕。
徐丽婕小心翼翼地说:“我这次回来,除了看您,主……主要还为了寻找一个人,就是……就是‘一刀鲜’。几年前,当我在美国一本杂志上无意中得知‘一刀鲜’的故事之后,我便在心中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我要回来,找到‘一刀鲜’,把他请到美国去,在那里,在纽约,我将开一座全美最好的中国酒楼。可是,可是后来遇到姜山,我改变了主意。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北京发展,那里有我许多想要的东西。在起步的阶段,姜山会给我提供一些帮助的……”
“哦,是这样!”徐叔看着女儿,目光陡然暗淡下来,沉默片刻,他终于只是轻轻地道:“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
“现在北京和扬州之间已经通火车了,交通很方便。我会经常回来看您的。还有沈飞、小凌子,其实我也舍不得离开你们。回扬州以后的这些天,我真的非常快乐。”徐丽婕非常诚恳。
“好,好,好……”徐叔喃喃地念叨着,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师傅,您去哪儿啊?”凌永生有些担忧地问道,徐丽婕更是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我出去转一转,你们就别跟过来了。”徐叔顿了一顿,似乎又想起什么,对凌永生道,“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明天的比试我也不想去了。如果姜山赢了,你就让他直接把匾带走吧。唉,别让我看见就好。”
说完这话,徐叔背着双手,缓缓踱出了门。他那单薄的背影在清冷月光的映衬下,显得老迈而落寞。
屋中三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良久,徐丽婕看了看沈飞和凌永生,赌气似的问道:“你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都认为我做得不对?”
凌永生缄口不言,沈飞则挠了挠头:“什么不对?”
“去北京啊。”
“回美国还是去北京,或是留在扬州,这本来就是应该由你自己来选择的事情,我能说什么对不对……”沈飞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徐丽婕,“不过,徐叔真的很希望你能留下来。其实在他心中,你可比那块牌匾重要多了。”
徐丽婕叹了口气,言不由衷:“我知道。可是北京一直是我向往的地方,我在美国的时候,就梦想着有一天能到北京,在那个伟大的城市发挥我的才华。”
“那你不喜欢扬州吗?”凌永生插了一句。
“喜欢。”徐丽婕略作思考后,用更加坚定的语气道,“但那种感觉是不一样的。扬州给我的是一种家的感觉,温馨,和睦,安详,而我并不想一直呆在家里。”
沈飞理解地点点头:“每个人都会追求一些东西,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在达到之前,别人很难让他停下来的。这种感觉我明白,因为我以前也曾和你一样。”
听到这话,凌永生的目光微微一闪,很显然,他又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沈飞。
徐丽婕则更在意沈飞话中的潜台词,问道:“那后来呢?你变了?”
沈飞沉默着,一幕幕的往事在他眼前重新浮现。他没有直接回答徐丽婕的问题,反问:“你们知道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一件事情是什么吗?”
徐丽婕和凌永生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
“还记得那个女孩吗?晓萍!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段日子里,我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沈飞在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挂着一丝微笑,但那微笑却是忧伤的,徐丽婕甚至能嗅出其中的青涩味道。在沈飞的脸上,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表情。
“为什么这样呢?”她小心翼翼地追问。
“因为那时我还不明白,在我的生命中,究竟哪些东西才是最重要的。”沈飞注视着徐丽婕的眼睛,似乎想用目光传达什么。
第七回春江水暖鸭先知
西园酒店的红楼宴厅,绝对是全扬州最豪华的一个宴会包厅,它有着一套完全独立的后厨和服务人马,其中司勺的大厨八名、配菜工八名、服务员十四名、迎宾员两名,前台及管理人员四名。这一套人马,别说负责一个宴厅,就算支撑一家中等规模的酒楼,也是绰绰有余了。
可是,红楼宴厅每天卖出的酒席,却只有一桌。这并非宴厅的生意冷清,事实上,要在这里办一桌酒席,往往要提前一个月预订。可不管你出多高的价钱,宴厅也不会在同一天内摆出第二桌酒席来。
“一个人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工作状态的巅峰在这一天中只能够出现一次。因此,我们每天只办一桌酒席,也就是说,红楼宴厅三十六名工作人员都会集中一天所有的精力,只为一桌客人提供服务。”这段话出自宴厅经理段雪明之口,也正是红楼宴厅的经营理念。
这样的服务,其质量可想而知,其代价亦可想而知。很少有人知道在红楼宴厅摆一桌酒席的花费究竟有多高,但有一个秘密已是人人皆知:红楼宴厅每天只卖一桌酒席,盈利却比许多同等人力规模的酒楼要好得多。
放眼扬州城,也许只有这样的宴厅,才有资格承办“一刀鲜”和姜山之间这场注定将成为传奇的厨界巅峰之战。
姜山来到红楼宴厅的时间是晚上七点零五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五分钟。
在某些情况下,迟到并不能说明一个人的时间观念不强。姜山今天的迟到,既是一种礼节,也是一种策略。
此时,姜山在迎宾小姐的带领下进入宴厅,他看到一干人已在一张红木圆桌前坐好,他们中有马云、陈春生,有彭辉、孙友峰,有沈飞、凌永生、徐丽婕,主座上的则是彩衣巷中的老者,他身边空着的客座主位自然是留给姜山的了。然而“一刀鲜”却不在这桌人中。
“一刀鲜”是这次宴会的主人,他当然不会迟到。事实上,他是今晚第一个来到红楼宴厅的人,只不过他并没有上桌,而是坐在了厅中的一面大屏风后面。
玉制的屏风,红雕漆嵌,对桌而立,屏风正面绘着“丹凤迎春”的美图,两侧则各拉起一道金黄色软缎帷幕,将“一刀鲜”遮于其中,众人只能透过屏风隐隐看见其端坐的身形。
“姜先生来了?请入座吧。”屏风后传出嘶哑的声音。
众人的目光立刻从姜山身上挪开,循着声音看过去。自他们到来后,这还是“一刀鲜”第一次开口说话,对于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即便看不见他的容貌,一句简单的话语也同样能够吸引大家。
“您不过来坐吗?”姜山眼望屏风处应道。
“一刀鲜”语气中透着些尴尬和无奈:“我都几十年没出来走动了,这张老脸,又有什么好看的呢?”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除了居于主座的老者外,就数马云年纪最长了,也只有他曾和“一刀鲜”有过几次交往,只见他捋了捋胡须,开口道:“先生虽然已经淡出厨界多年,但昔日的卓越风采却令我至今难忘,在座的这些后来人也是素来仰慕不已。今天难得有缘相聚,先生却隔屏不出,真是要让人抱憾而归了。”
“一刀鲜”沉吟着,似乎颇为犹豫,良久才道:“今天的这场比试,我如果赢了,和大家把酒叙旧倒也无妨,可我若输了,家族两百多年的盛名毁于一旦,还谈得上什么风采?到时候诸位就当没见到我这个人,把我给忘了吧。”
此言甫出,众人都颇为惊讶。原以为“一刀鲜”藏于屏风之后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高人风范,可现在他这种低调畏缩的态度和传说中那个近乎神话的形象实在是大相径庭。
孙友峰忍耐不住,在陈春生耳边轻声道:“陈总,这‘一刀鲜’是老了吧?以前的锋芒看起来被磨去了不少。”
陈春生皱着眉头,心中暗想:八年前他横扫北京的时候,那股气概谁比得了?难道这几年间,竟变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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