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当飞机飞到英国上空时,柯姆在我的身边坐了十几分钟,向我解释这趟罗马之旅失败的后果,也好让自己心安。她说,白宫不会放弃我,既然原计划已经取消,我就属于投资者——尽管,他们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我的存在。我这才知道我是被他们花钱买下的,我居然一直天真地以为,我是在义务地为国家服务。我了解到克莱伯尼法官如何同桑德森谈判,买下了我的开发权、肖像权以及各种附加条件,比如说,当我一旦公开露面,当我给人治病时,卖主还要从盈利中提取一个比例。我现在终于知道我值多少钱了——或者说我花了他们多少钱。因为教廷拒绝接受我,我成了一笔无用的投资。总统放弃在对外政策中使用我,我成了他们的一个败笔。
  我们一旦抵达华盛顿,我将落入证人保护计划之手。为了让我保持沉默,他们将为我编造新的身份,设计新的形象,安排新的生活。我告诉柯姆,我想去修道院过隐居生活,她用眼角瞥着我说,没问题。然后,她叹了一口气,补充道,总之,全是一摊烂泥。我不知她指的是欧米茄计划,还是对我身体的回忆。无论所指何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从我的陪同人员的眼光看来,我的一切都结束了——或者说,一切要重新开始。
  她坐回媒体专家的身边,后者正为自己在梵蒂冈面前卑躬屈膝、丢尽颜面而懊悔,在飞机上,除了埋头吃饭,就是闭目养神。吉文斯主教的屈辱感渗入骨髓,他眼睛盯着《保罗福音》的注解,胸中排解不去满腹的怨气,结果连一页也看不下去。恩特瑞杰医生,在电脑上下象棋,偶尔抬头,也是为了向我送上怨恨的一瞥。金大师则心烦地把电视频道,从一台调到另一台,或者干脆埋头品尝鱼子酱。保安人员则全部坐在经济舱里。
  我的眼睛盯着地毯,思绪却飞回了卢尔德。眼前,浮现出了娣安娜的面孔:她睁开眼睛,伸手扯下输液管,在病房里迈出的第一步……自从教廷拒绝了我,再也没有人相信我的神迹了。连一贯支持我的恩特瑞杰都说,一个处于昏迷状态、身体和精神双重毁坏的下身麻痹者,怎么可能站立行走?纯粹是我的幻觉。至于多诺威神父身上的弹片,那更是卖主想卖出个好价钱而编出的谎话。唯一与我有关的奇事,就剩下那棵复活而又被锯去的枫树,也只能充当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在等待登机时,对于宣传攻势还没有完全死心的媒体专家,忽然想到,中心公园的园丁愿以人格担保,那棵死了的枫树的确发芽了。
  “什么,园丁?”恩特瑞杰啐了一口,“您想让他向教会作证?以为从后门给梵蒂冈递上一份救活植物的材料,就可以更改他们的决定了?”
  争论到此为止,我的档案封存了,我的事情结束了。我独自承担着一个不为同僚所知的使命,一个出自世上唯一对我抱有希望的人的使命,一个没有他们的帮助,我永远也无法完成的使命。
  我惊醒过来,发觉自己打了个盹。我转身四顾,所有的椅子都放平了,只有我的顶灯还亮着。我关了灯,透过舷窗看着外面的月亮,它在沙漠般的云层上涂抹着微光,想从中找到几分慰藉。身边微响,飘来了柯姆的香气。我凝神打量她,只见她卸了妆,头发散开,越发显得年轻动人,她那身美航发的淡褐色的、不分男女的棉质睡衣,穿在她身上,显得有点滑稽可爱。我问她为何过来。其实,我知道答案,只是想在自己和步步逼近、身着睡衣的她之间,填塞点什么。
  “能谈谈当时的经过吗?”她低声问道。
  在梵蒂冈召见期间,她一直留在旅馆里,因为她是女人,吉文斯不想因此刺激教廷。在我们从养老院回来后,又忙着收拾行李,因为白宫已经发出了撤回的命令。
  她仔细听我叙述,时而焦急,时而伤感。当我说完时,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说:
  “忘了这些荒唐事吧,吉米,关上这扇门,我求你了:你会赔上你的性命的。”
  “那又怎么样?”
  她双手攥紧椅子的扶手,转过身来。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眼中冒着怒气,担心和害怕让她呼吸急促,胸脯一起一伏,她的神情让我感动。我不想她再为我操心,这么久以来,我一直故意冷淡她,已经伤她伤得太多了。
  “柯姆,你对我有何建议?”
  “我想你。”
  我吓了一跳,她继续说下去,好像我没有听明白似的:
  “你不需要我的建议,你的决定已做出。你想回修道院去,把自己关闭起来,直到你认为你有能力完成‘急救天线’的使命。但没有人会听你的,人心自古就摇摆不定,也没有人会介意那块裹尸布在惰性气体容器中是存是毁。在地球上,人们更感兴趣于其他的事情。你总不至于为一群细菌去死,去毁了你的一生吧?但是,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你认为,你是在为全人类谋幸福,那好,去吧,我无话可说。”
  她压了过来,寻找我的嘴唇,我没有勇气躲开。她边吻着,边喃喃低语:
  “同我做爱吧,吉米。这次,是真的,我不会再作假,假装自己那么差劲……”
  “你并不差劲。”
  “别骗我了。来吧,埋葬你男人的生活,然后,我就把你让给上帝。我想拥有你的最后一次,我想让你知道真实的我……来吧,抚摸我,拥抱我,向女人的身体告别……来吧。”
  她解开我的安全带,用下巴示意洗手间。我对她说:
  “去吧,我留在这里,柯姆,我们远距离做爱。”
  她咬着嘴唇,注视着我,点了点头。我的目光追随着她,直到我头顶隔板上的红灯亮了。我闭上眼睛,十指交叉,握拳顶在嘴唇上,我用意念,把自己连上她的身体,试着截取信号,如同面对装死的行人、教堂前的盲人、枫树、FBI的德国猎犬、欧文,还有小娣安娜。我同一切受造物做爱,那其中,有醒过来、行走、最终又死去的孩子,好让她的灵魂有所归依;有欧文的头痛,让它消失;有我命中的女人,希望她与别人在一起幸福;还有坐在轮椅上的“干豆角”,一心想让我去拯救人类,而人类却无动于衷……我在天上,一动也不动地做爱,一种纯粹的丢失。我知道,厕所门后的柯姆,正随着我的节奏而颤动,而快乐。我祈祷,我此旅的失败,别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让她忘了我,不再痛苦。我希望她的灵魂结出一颗种子,当然,是一颗长不出生命的种子。
  在提取行李处,三个警察靠近吉米,请他跟他们走。他用目光询问柯姆,后者垂下了眼睑,表示默许:这是他们无声地告别。
  吉米斜挎着背包,在警察的簇拥下,经过柜台,恩特瑞杰正在投诉,说航空公司弄丢了他的行李。金大师闭着双眼,调整呼吸,为了减少时差的影响。吉米碰上媒体专家的目光,从中只能看到怨恨和不屑。吉文斯主教则转过脸去,不看他。
  穿过长长的走廊,通过一扇又一扇无缘无故乱叫的X射线扫描门,吉米来到了一间小厅堂,押送人员把他移交到一名女招待的手中,后者把他领进一间光线柔和的客厅,请他坐下,递给他一听饮料,一本杂志,又回到吧台的后面。他看着她把柠檬切成薄片。此时,欧文出现了。科学顾问的肩上披着大衣,头发蓬乱,气喘吁吁地拖着行李箱走了进来。他看到吉米,便斜插过来,紧紧地拥抱他,又伸长双臂,推开他的身体,目不转睛地打量他。欧文满身大汗,目光闪闪。
  “这一次,也许我做了一件我一生中所做过的最大的蠢事,吉米,但是,我别无选择,我好了。”
  基因学家的指甲掐入吉米的衣服中。吉米向他问好,问他是什么意思。欧文松开他,指了指脑袋:
  “结束了!消失了!没了!”
  “您的头痛?太好了。您知道梵蒂冈的事吗?”
  “那不仅仅是头痛,那是神经胶质瘤。一个脑部的恶性肿瘤。今天早晨,开刀前,我又做了脑部扫描:它消失了。您听到了吗?您救了我,救了我!”
  吉米轻轻地摇了摇头,提醒他,那是他自己的功劳,是他的脑垂体,还有他的信息分子做的功。
  “具体过程并不重要,吉米!如果我真的启动了它们,也是因为我相信您。成功了,就像多诺威神父、 桑德森,还有卢尔德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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