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谢谢,”吉米含着眼泪微笑了,“谢谢您看上去和我一样可怜。”
  “不用谢。”
  欧文把手放在他的膝盖上。吉米抓住它,他们有一段时间一动不动地陷入沉思,靠着共同的苦恼来安慰彼此。
  “这是一种曲解。”吉米轻声说。
  “什么?”
  “关于原罪的问题。圣奥古斯丁把《福音》译成罗马语时,把代词弄错了。与‘人类’这个关系代词相关连的名词应该是‘死亡’,而不是‘罪’,因为前者是阳性词而后者是阴性词。在《保罗福音》中,他要表述的思想是,人类,因亚当的罪,遗传了‘死亡’,而不是遗传了‘罪’。当人们发现奥古斯丁的错误时,他已年迈,而他的译作已成为权威性著作,他只好说,算了吧。他不想为这么一个小小的误译而全盘推翻,只好在《福音》译本里加了个小注脚:对于新生儿来说,他们除了遗传了人的‘原罪’之外,还没有来得及犯错,他们死后,会去一种特殊的、比较温和的地狱。这也就是为什么,基督教始终认为,罚入地狱这一原罪,会代代承传。”
  “幸好有您。”
  吉米耸了耸肩,欧文也不是完全相信。吉文斯用他的思想塞满了吉米的头脑,一心想向梵蒂冈,推荐他自己关于圣保罗的神学理论。金大师想通过吉米来证明意识是能够改变物质的,营养师则把吉米当做一个展览减肥效果的橱窗,将军和语言学家暗地里想把他培养成双重代言人,古柏曼则希望他成为未来的经典书中的主角,而尼尔克总统是把吉米当成美国对世界的扬声筒。至于他,欧文,他希望的是,有这么一个成年而又不带有任何生理缺陷的克隆人的存在,来激励全世界同行的科学研究的热清。同现实生活中的任何事情一样,他们每一个人都想借助吉米来实现个人的目的。
  “我可以吗?”吉米抬起手问道。
  欧文往前微探着身子,吉米把手掌捂在他的太阳穴上。欧文先是感到一阵清凉,接着是越来越冰的麻酥感,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有一小组爱斯基摩微型人顺着他的头发,钻入耳道,进入大脑皮层,用冰镐在一锤锤地敲打。画面色彩缤纷、黑白分明、奇妙无比,像一组卡通片。欧文任其所为,头脑在一片冰霜的感觉中放松了神经。现在,这群极地别动队正在攻打病灶,肿瘤像一只木质的柑橘,被一层层地剥蚀下来,刨下的皮,曲卷成圈。很快,肿瘤成了一堆刨花。小矮人们边清扫边吹着口哨:“生活在继续。”这是一首鼓舞人心的歌曲,欧文的太太把它选作他们的婚礼和葬礼的背景音乐。
  吉米的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欧文清醒过来。他坐直身子,眨了眨眼睛,他感觉很好,非常之好。只是嗓子有点干,这是正常的,刚刚才见识过那么多的锯末。多年的治疗经验,让他了解了安慰剂的效用:他想,他也许还能康复。
  吉米用长袍的袖口擦着脸上的汗,天气很冷,他却汗流满面,像处在巴勒斯坦的骄阳之下。
  “您的头痛可真够顽固的。”他终于喘过气来,说。
  “我很抱歉,真不该向您提这个要求的……但是,我感觉很好,真的很好。”
  吉米把手伸进湖水里,搅动了几下,用手冰了冰脸:
  “我该回去了。”
  “当然。”欧文急忙应和道,他感到头脑里充满了能量,向四周辐射:
  “您休息,我来划船。”
  “不用,别费劲了,我走着回去。”
  还没等他回答,吉米已经起身,站在独木舟上,像个梦游者似的,朝着黑暗的湖水,跨出坚定的一步。扑通一声,把欧文吓得一哆嗦,只见吉米直直地沉入水中,半晌,他的头才冒出水面,发出哈哈大笑:
  “您信了?”
  欧文垂下了眼睛,为刚才看到吉米沉入水中的失望,也为现在被他看穿了心思而羞愧。
  我都认不出我自己来了。不仅仅是外表,还有内心,他们给我灌输了那么多的知识和责任。我放弃了我喜爱的一切,一点点地铲除吉米·伍德的个性和记忆,希望还原成基督,让他的血液说话……但是,不论是禁欲还是节食,不论是心理疗程,还是催眠术,均一无所获,除非他们在欺瞒我。没有任何远古的记忆浮出水面,也没有任何新鲜的东西进入脑袋,我有的只是混乱、迷茫和善变。
  当我聆听吉文斯主教说教时,我相信我是圣子;而面对犹太教士时,我的整个灵魂又变成了一个犹太人,我只是一个先知。当格兰格将军教我《古兰经》时,我又成了伊斯兰教徒。我像一条变色龙,不断把自己调整成周围的颜色。我不知道我是谁——或者说,我就是这样的三位一体:一个婚生子、私生子和养子。爱所有的人,不管他们是接纳我、抛弃我,还是容忍我。我一点点地受着基督教、犹太教和伊斯兰教的熏陶,用他们的逻辑来说服他们。难道这就是爱?失去自我,无法选择?我放弃抵抗,这样,总比自认为是魔鬼的化身要强,从这一点上来说,欧文说服了我。
  但是,当夜深人静,我独自一人置身于复折屋顶的卧室中,我不知该向谁祷告,也不知我来自何处。来自安拉,还是耶和华,还是人类?我是生于自然法则,还是天意,亦或是实验室的意外产品?在我的心灵深处,我没有任何感应,我的身份,只来自于那一堆文件。
  据吉文斯所说,耶稣是造物主的长子,他要告诉人类,如何摆脱进化中的羁绊,如何排除死亡的阴影,如何克服自私,如何解除物欲的桎梏。
  “他从没有说过要回到过去,吉米,而是相反,他要我们向前看,去完成他所背负的圣父的未竟事业。圣保罗向我们宣告,美景不在过去,而在我们的前方,如果让上帝走进我们的心灵,那就能拯救我们自己。”
  根据白宫主教的观点,由于神学界的纷争,还有《福音》中的误译,耶稣的思想没能正确地记录下来。现在,这一切要靠我来修正,我要用正确的教义,来震撼地球。如今的高科技,在全球范围内都建有通讯网络,又能现场直播,还有他本人亲自主持,我的语言不再需要借第三者之口,即可以直接传遍世界。
  当我来到犹太教士晁德的身边,我不再是神,但我的任务也不轻松。他教我熟悉古灵(Golem),这个由犹太教士们靠一串神圣的字母创造出的泥人——就如同是我的DNA基因码一样。
  “他的前额写着emeth,也就是真理的意思,但是,古灵泥人自己擦去了第一个字母,以示上帝才是唯一的真理,因而,前额上就剩下meth四个字母,它的意思是‘死亡’,结果,古灵死了。”
  我不知该如何理解这段教义,是呼唤自杀,还是尊重真理?晁德连续六天让我沉浸在三世纪写出的入门书SepherYetsirah中。然后,他说出他的理解:既然上帝允许人们把我造出,那我就必须毫不犹豫地活在他的旨意中。人类,借用科学和信仰的力量,靠先知耶斯舒(犹太教典中对耶稣的称呼)的血,把我制造出来。这个先知,作为法利赛人的异类,一直同本民族在做斗争,正是这番犹太人对犹太教的辩论,才产生了犹太教经文《塔穆德》:因此,我必须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收拾他在传教中所造成的后果。
  “吉米,我们有着犹太人的血统,在弥撒的圣体圣事中,仅靠一杯普通的葡萄酒,就能让我们接触上帝,先知耶斯舒颠覆了他的祖先们的宗教。一个犹太先知,可以说‘这是我的肉体’,在《摩西律》中,被译为‘可食’,但他可从没有说过‘这是我的血液’。”
  换言之,在我未来的宣言中,要向犹太教法典的信徒们伸出手来,让耶斯舒和他们的祖先言归于好。据晁德所说,此类信徒越来越多,寻求和解也是他们的良好心愿。对晁德而言,我不仅是石油公司派往中东的安抚大使,我的真正使命应该是:解救流浪的犹太民族。据史料记载,耶稣在背负十字架而行时,一个犹太人拒绝帮助他,结果,他就被判永远漂泊、永无宁日之刑,这段典故,也被他的后代们的苦难所证实,被成千上万犹太人的死亡所证实。“你永远走下去,直到我回来。”耶斯舒对他说。因此,犹太人需要耶稣的克隆,向公众解除对犹太人的这一惩罚,给予宽恕以动摇仇视犹太人的根基。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