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恩特瑞杰阴沉着脸,喝了口牛奶,看了眼手表说,离飞机起飞还有一个半小时:我的时间刚够吃早饭。我说我不饿,抬脚朝大厅走去。两分钟之后,他们站在我的身边,嘴里咽着最后一口麦片粥说同我一起去。
  在清晨的凉爽中,我大步流星地走着。自动浇灌器的水雾,被太阳映出一道彩虹。他们吃力地追着我的脚步,欧文大口地咳出昨夜吸进去的雪茄,恩特瑞杰则小心地避开脚下的草丛,以免弄脏了他那双价值五百元的旅游鞋。我沿着卡如塞尔街道,朝着牧草地走去,在抵达林中空地时,我猛然刹住了脚步。
  他们气喘吁吁地追上我。我踩着锯末和细枝,一步步地靠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断桩的中心,还有着潮湿的树浆,我的心,变成了一个灰洞。
  “真可恶,”欧文把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喃喃低语道,“但是,树太高大,里面又有空洞,的确很危险……”
  我听到一阵电动马达声,冲了过去。是那个园丁,小个子印第安人,昨天亲眼目睹了枫树的康复。我一把将他从拖拉机上拽了下来,拖着他朝断桩走去,指责他杀了枫树。他反抗说,此事与他无关:他们不是一个部门的,伐树归森林清理部门管。
  “妈的,别忘了,今天是星期天。”
  “他们是昨晚来的……”
  “但它已经活了,难道他们看不见!”
  “他们才不管呢,只要看到红圈,就只管锯。”
  我转身面向恩特瑞杰和欧文,想让他们作证。但他们看上去,似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我垂下手臂:坚持、发火、上诉,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事情已经发生了。枫树的命运又不是用来为我作物证的。它都已经认命了,我却去违反天意,结果,造成了它的二度死亡。
  我盯着园丁,一直看到了他的眼底:
  “您确定它已经发芽了吗?”
  “当然!”他边说边举起了手掌。
  看着我的同伴们那板着的面孔,他又补充了一句,有几分显摆,也是为了逃避责任:
  “以目前臭氧层的状况来看,这种现象还是可能发生的。”
  “当然。”总统身边的人齐声赞同道。
  看到他们对锯树的反应如此积极,我赶不走这样的念头:他们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样做为的是要按预订计划行事:只要他们认为我还没准备好,就不能有证据,不能有宣传,也不允许论战。
  园丁走了,欧文拍了拍我的肩膀,柔声道:
  “时间到了。”
  当最后一条意见达成一致时,律师们修改了最后几条有争议的部分,此项专利的开发许可只待签字了,四份表格一字儿排在豪华书桌上。
  桑德森看到直升飞机降落在屋后的灌木丛后面,克莱伯尼法官走下飞机,伸手摸着他那油光锃亮的头发。欧文随后钻出机舱,手搭凉棚,遮着阳光。桑德森叹了口气,放下环抱胸前的双臂,伸手从鼻子上取下呼吸器的插管,塞到抽屉里。然后,他转身看着身边的皮椅子,上面深陷的坐痕经过六天的时间,也似乎平展了许多。多诺威神父的死,在他的心里,除去了一个重负,也留下了一个无法填充的空缺。在他们还年轻时,自越南战争时起,神父就给他施加的道德约束也随着五十年的友谊、诚挚的欣赏、联手的戒备和共同的利益而一起烟消云散了。
  “您气色真好!”法官跟着护士走进房间。
  太阳照进了红木房间,因为透析器、呼吸器还有终端控制器的消失,屋子显得愈发宽敞起来。桑德森刚才在健身房里遭了一小时的罪,虽然消瘦,但是精神矍铄,神情松弛,他起身迎接白宫的代表。
  “致以我们最沉重的哀悼。”欧文凝重的面色,中和了一点法律顾问因刚结束谈判而显出的兴高采烈。
  桑德森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皮椅子,自己则边坐下,边喃喃低语道:
  “在多诺威神父去世的那天下午,我接到过他的电话,他对我说,吉米仔细地询问了我的病情,并为我祷告。结果——千万不要以为,我在为专利转让加重筹码……”
  法官温和地撇了撇嘴,他的脑海中的确在转着这个念头。
  “……结果我感到身上似有股电流通过。几分钟之后,我不再需要辅助器,而能自由呼吸了,晚上的检查就证实:我的肿瘤消失了。”
  欧文的心脏咚咚地跳了起来,脸上却不露声色。头的剧痛又让他眼前出现了中心公园的那棵枫树。
  “你们那边,”桑德森忍着微微地战栗,问道,“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进展?”
  “与我有关联的进展就是,总统已经接受了专利转让的条件。”克莱伯尼避开了话题。
  他指了指靠在小腿肚左侧的牛皮手提箱,里面装着开发克隆专利的预付金。
  “这已经不可能了。”桑德森回答。
  克莱伯尼紧缩着屁股上的肌肉,为了保持住脸上的笑容:
  “医生,您的意思是?”
  “我不卖给你们了。”
  法律顾问立即想到他们所签署的意向书中,有一条关于制止出让人中途撤销的条例,但是,桑德森赶在了他的前面:
  “我送给你们。我不愿意再去收因吉米所造的神迹而付的酬金,因为我本人……我本人就是个受益者。我们不再处于假设阶段,先生们。我曾一心想要保护我的权利,这个愿望,现在看来,是多么微不足道,与神的境界相比,是多么地卑微。知识产权的保护法,难道还能用在上帝的恩宠上吗?”
  法官庄重地以微微摇头来掩饰他的无法相信。
  “我不再去推翻我们已定好的协议,只是,我的酬金部分,我将全部捐出,捐往何处由你们来定。反正,没有多诺威神父,我的基金会的命运,也将是凶多吉少……”
  “别担心,只要加上一个小小的附加条文就够了。明天早晨,我会转发给您,还会附上一系列可能发生的、有价值的成果……”
  “我相信您。”桑德森打断他,拧开了笔帽。
  双方在协意书上签了字,欧文看着他的同行的侧影。无法相信他在这忽然之间的彻底转变。但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如果他脑袋里的肿瘤能在一瞬间消失,那也就不难理解他会有如此举动了。自从住进深山后,他的脑海中就赶不走吉米在四岁半时,用意念消融了神父膝盖中弹片的这一幕。他一直克制着想让他重复这个实验的冲动。这种自律,也不完全出于职业道德:作为国家雇员,不应该用克隆人的能力来谋私利,也有发自内心深处的某种疑惑,抑或是信仰,那就是,不该去试探上帝。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们吃午饭了,”桑德森边站起身来,边说,“我还有另外一个约会。那就让我的法律顾问来陪着你们,他们知道岛上哪家餐厅最好。请向吉米转达我的……”
  他在找词,但他的表情已经全面、强烈、微妙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没问题。”法官的声音透着兴奋,旅途的劳顿已使他饥肠辘辘。
  他把基因学家那瘦骨嶙峋的手握得咯吱响,然后拎起提箱,脚步充满了活力,朝护士打开的门口走去。
  “所有的恩怨,我们都一笔勾销吧,欧文。”桑德森轻声对他说,眼睛探询地搜索着同行的目光。
  “多加小心。”欧文回答,凭他的感觉,多诺威神父的死,CIA脱不了干系,这合乎他们的行事逻辑。
  “我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老人微笑着,“我不再有用了。我曾经是个关键人物,现在,轮到你们来完成上帝的旨意了。好好保护吉米。”
  欧文从中听到神父的声音,他点了点头,随克莱伯尼而去。华盛顿的使者一离去,医务人员就手忙脚乱地重新布置起房间来,他们打开壁橱,推出所有的家用医疗设备。一个护士展开被单,另一个安装透析仪,第三人帮着桑德森脱衣,扶他躺下,擦去他脸上的粉底。
  他微笑着,身上注射的兴奋剂的作用正在消失。吉米的真实身份,将会在恰当的时机揭晓,最好在总统大选前,这一定合民主党的心意。从现在开始,无论欧文和他的研究小组用多少次实验,来重复验证假定克隆人的血样,它永远会与耶稣的基因一致。然后,是罗马教廷的正式认证,他们对此会求之不得的,有美国的背后操纵,能为他们的教旗镀上一层金。随之,将是吉米基督在竞选现场上向全世界亮相。想到此,桑德森的心中,涌起了一阵惬意。他想,他的美梦,一定要赶在癌转移前实现。在他编造他的所造物远距离治病的谎言时,他是那么真诚,几乎把自己都骗了。如果多诺威还活着的话,他会不会微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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