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她走出游泳池,甩了甩右腿,好像腿抽筋了。然后穿上裤衩,朝房子走去。我伏身在石堆后面,用眼睛跟踪她,希望她给我个信号,或回头看一眼,莞尔一笑,给点暗示……结果,什么也没有,全是我的自编自导。她或许是看门人的孙女,在学校念书或者经商,关着窗户工作了一天,到游泳池来松弛一下。她喜欢裸泳,是基督徒,就这样。也许,她家有人淹死了,所以游泳前画个十字,像驱魔一样。而且,她的心已被别人占据,没有我的位置了,我只能做个偷窥者。
  我站起身,揉了揉僵硬酸痛的腰背。有一只熊蜂在水面上挣扎,我走过去,摘下捞斗,到了台阶前,我惊奇地站住了。潮湿的地面上,有几个湿漉漉的脚印,其间,有她用水画的字,柯姆。我抬头朝树木掩映下的房子看了一眼。从没见过有谁会在出水之后写上自己的名字——为她的游泳签名纪念?或者,是写给我的,她在暗地里做自我介绍,像我偷看她一样不露声色。
  呼吸急促起来,难为情让我觉得胸堵得慌。我犹疑地沾湿脚,也想写上吉米两字。唉,真荒唐。太阳已经几乎蒸发了她的名字。我把熊蜂捞出水面,放在石板地上,等它晒干翅膀好飞走。把捞斗放回原处,回到车里,我的心乱糟糟的,像一只闹钟响个不停。如果我相信幽灵,我会以为娜布劳太太死了,但她还像生前一样,悄悄地挤了下眼睛,送给我一个女人,让我忘了爱玛,继续生活……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格林威治的主干道,在榆树边的服装店里进进出出,花了我三分之一的工资来买衬衫、长裤、皮鞋,把自己打扮得像样些。花点钱让自己焕然一新,这很好呀。站在试衣镜前,我挺胸收腹,眼神含笑,透着关注。温和、性感、别太丑,这些都还难说,我至少是像她一样的可怜巴巴……
  太阳落山了,我推开栅栏门,径直朝着房子走去。一楼,有扇窗户半开着,那是看门人的房间。她正坐在娜布劳太太的阳台上,头顶上是葡萄架,左右是两蓬紫藤,面前,摆着个生日蛋糕,三支蜡烛,烛光抖动着。她手托着腮,看着我走近,不担心,不惊讶,甚至也不好奇。她在等我,随着我的走近,她脸上浮现出一种笑容,那不是给我的,而是一种窃喜,好像是她赌赢了。
  我该说的话都练习好了,做一个短短的自我介绍,要诚实,但不能做作:“对不起,还是我,游泳池修理员。”她会说:“我认出来了。”我拎着一瓶香槟,一步步地登上台阶,她的眼光,把我嘴里的话都融化了。她正在听爵士乐,诺拉·琼斯的《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揪了一下,我们居然有相同的爱好。我把花去我旅游费用的香槟放在她面前,说:
  “您好,柯姆。”
  她从蜡烛后面凝视着我,不知是害羞还是嘲弄地鼓了鼓腮帮子。在她游泳时,我没看清楚,原来,她的眼睛是浅灰色的,像牡蛎,但要鲜活许多。她化着淡妆,穿晚礼服,在阳台满地枯叶的衬托下,显得那么超凡脱俗。
  “您呢,叫什么?”
  我在香槟酒瓶的湿气上用手指画出我的名字,把酒瓶递到她的眼前。她在水滴中辨读着,我补充道:
  “当时,我正在设备角换电缆盖。”
  “您的目光让我受宠若惊。十一月份,我的爱人弃我而去,从此,我的感情世界一片荒芜。今天晚上,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想给自己一份礼物。我没有冒犯您吧?”
  我被她的直截了当吓了一跳。我回答说,这没什么错,其实,我同她处于同一种状态,但谈到礼物,不是恭维,也许,她应该得到更好的。
  “我应该得到一记耳光。我不该这样同男人说话。”
  “但您说了。”
  “我没人,也没话可说嘛。您懂吗?”
  我点了点头。平心而论,我并不完全赞同。我告诉她,自从我恢复单身后,我也是第一次这么看一个女人。她把手指竖在嘴唇上,打断了我:
  “要保持距离,否则,我一旦动起情来,就会太投入。”
  我把到嘴边的话“我也是”咽了回去。我问她跳水前,为什么要画十字。
  “就像男人进入我身体前一样,那是一种条件反射,一种自我保护。小小的祈祷,祝一切顺利,别染上什么病。”
  我向她保证,在这个游泳池中,她毫无风险。
  “您想同我做爱吗?古来?”
  我说,当然啦,神情有些勉强。我喜欢稍稍含蓄点,别这么直奔主题。她面对的是谁,好像都不介意,不过随手捡来罢了。但是,我还是纠正她,说我的名字是吉米,不是古来。当然,也不能怪她,在香槟酒瓶的水汽上读字,是不容易。
  她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我,又把目光投向四周,像在找把椅子。我问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回答说,她刚进入律师事务所,然后接上原来的话题:
  “我们现在就去?香槟留着回来用。”
  “那蛋糕呢?”
  “正好解冻,这是块奶油蛋糕。我刚从冰柜中取出,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去您那儿?”
  我说我家又小又远。
  “不,我是说,去游泳池?”
  她起身,滑到我的身上。我搂住她,心中闷闷的:游泳池对我没什么新意,每当房主不在时,爱玛都喜欢同我在游泳池里兴风作浪。柯姆一定感觉到了,她拉着我走下台阶,把我推进了看门人的套间。这里,可以,我只来过一次,陪着看门人喝过一瓶啤酒。她推着我后退,穿过一件件蒙着罩布的家具,把我推倒在沙发上,在这一群白色的幽灵间,我们开始做爱。
  我觉得,她是个对健身痴迷的女孩,每做一个动作,都要解释能锻炼某块肌肉,让过程变得索然无味。她还是那种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的女孩,整个世界都要跟着她的逻辑运转。占上风使她快乐。
  之后,我们像好朋友一样挤在淋浴喷头下,腿软绵绵的,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她很自豪于她的身体,而我的自豪,则是因为爱玛让我了解了一个真女人的爱:很难满足,却又很能包容。她的手平压在我那布满肥皂的胸前,对我说,反正,遇到我这样深陷在爱中不能自拔的人,我们之间只能是绝缘体。我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心中第一次对她涌起了柔情,她是那么理智,又那么坦诚,那么尊重我的感情。可以这么说,温情能替代自私。
  圆月映照在阳台上,蛋糕化成了一摊水,其上,漂着几根熄灭的蜡烛。她攥了攥我的手,说了声谢谢。我说,生日快乐。她突然抱紧了我,说我是个迷人的男人,但现实不允许她着迷。我说我理解,我亲了亲她的脸蛋,迈着轻松的脚步,穿过了被荒草淹没的玫瑰园。
  十点差一刻,我把车停在丹尼尔游泳池修理公司的停车场上,就在车里凑合一夜了,明天好直接去工作。这样,我就不用在爱玛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可以说,从她离开我那天算起,已经六个月了,我第一次感到,离她那么近。
  我真不知道一次失望的做爱,能带来那么好的效果。身上洒着玻璃天棚透进的阳光,面前腾起咖啡的热气,我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沃尔纳炉台上刚煎好的鸡蛋。这份速成爱情,从认识,到分手,不到五十分钟,它唯一的作用,就是让我找回了平衡。对爱玛的激情,变成了一份醒脑剂。今天早晨,我想明白了,与其压抑自己,来表示对爱情的忠诚,靠着虚荣心来硬充好汉,虐待自己,让自己一天天地枯萎下去,还不如一边等待她的归来,一边去交往一个又一个有益而又有闲的女人。振作起来吧,生活还在继续。正如娜布劳太太借给我的一本俄文书中所写的:“房子倒塌了,废墟里开出了花朵。”
  “您好,伍德先生。”
  我回头看到一个身穿灰衣的老黑人,胳肢窝夹着提包,面带笑容,目光亲切地向我伸出了手。他那大腮帮,加上白眉毛,像极了宾叔叔牌大米的盒子上印刷的人物。我摆出了一副很能干、很忙碌但真有紧急情况还是能抽出空来的样子,握住了他的手。
  “丹尼尔修理公司的人告诉我,在这儿能找到您。我是多诺威神父。”他凝神看了我一会儿,才补充道。
  我看到他后背上挂着的十字架,心中满是诧异。神父有游泳池,这不常见。他可能是负责管理教区夏令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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