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我眼睛紧盯着他,在一边的咖啡色人造革椅子上坐下。他双手平摊着放在大腿上,手心向上,一动也不动;他的头在不停地摇动,像是不愿意被禁固在这具木乃伊一般的躯壳里。
  “听清楚了,我们的情报机构,早在你们的总统告知我们之前,就知道了您的存在。我当时,也就是1997年,正在管理秘密档案。您能想象出此事引起的震动。”
  他那带着喘息和吐气泡的声音一点也不刺耳,相反地,既快又准确,好像他这几个月的沉默,都在为我们相会的宝贵时刻做准备。想到我的未来就掌握在这么一位关在养老院里的百岁老人的手中,不知为什么,我的情绪就激动起来。很显然,他了解我的一切,甚至比我自己知道的还要多。他是我唯一的、真正的同盟军,一见到他,我在内心就肯定了这一点。尽管这只是一种感觉,一种别人无法体会到的彼此投缘,某种相似。这个无助的老头,如同一口代表着科学和权力的废弃不用的古井,他同我一样孤独,同我一样不动声色,同我一样被抛弃,同我一样的危险,这一切,我都能感觉到。
  “1993年6月,在罗马的科技会议上,全世界的科学家,就耶稣裹尸布的可靠性找出了十八条证据,其中包括在一世纪耶路撒冷的织布技术方面的证明。要想再靠碳14来打掩护已是不可能的了。尽管,我们已经很小心地躲避学术界对这块布的年龄鉴定:我们给三家实验室所提供的样品,其实是从一块中世纪的布帘中取出的。这块布帘每平方厘米重四十二克,而裹尸布的平均重量是八十三克。”
  我很震惊地看着他,问: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会解释的。一开始,对于您的出生的高度保密让我们放心:因为克隆人的生存希望是那么小,因您而产生的影响应该很快就会消失掉。只要让裹尸布消失,那么,您的血液同基督的关系也将永远无法被证明。因而,才有了1997年4月11日的那场大火。”
  我的手指攥紧了椅子的扶手:
  “您的意思是……”
  “测体温!”年轻的护士咋咋呼呼地说道。
  她手拿体温表走进病房,插进他的耳朵里。他气得满脸通红,要我替他作证:
  “我每天只有一小时的清醒时间,那是在安眠药停止作用而抗水肿的药还没有使我迟钝起来的时候,他们还要来故意捣乱!”
  “他的体温又要升高了。”护士用一种很宿命的口气说。
  “我不管!”他尖声喊叫着,一把拔出体温表,扔到墙上。
  “够了,阁下,要么乖乖的,要么到床上去!”
  老人立即静了下来,冲着年轻姑娘做了个鬼脸。
  “尿盆。”他不好意思地小声低吟道。
  姑娘鼓了鼓腮帮子,去洗手间。我也准备避开,但是,红衣主教用略带恶作剧的神情,再加上挤眼来留住我。
  “她们又把尿盆乱放到哪儿去了?”她抱怨着穿过房间,“我一会儿就回来。”
  她一离开,红衣主教马上接着说:
  “结果是,您活了下来,裹尸布也一样,但是,还能有多少时间,就……”
  “您总不至于说,那场火是梵蒂冈放的吧?”
  “我说了吗?”
  “我觉得是。”
  他皱着眉头,想接上思路,头靠在轮椅背上接着说下去:
  “我刚到罗马时,保罗一世想要革新教廷,他赶走了掌控我们经济命脉的黑手党,强制所有的主教发下贫修的誓愿,好让他们回到基督的路上来。不能说是梵蒂冈要销毁裹尸布,只能说是上帝的旨意,是黑手党动的手。”
  “吃饭喽!”护理员端着托盘进来,大声而快乐地宣布。
  “当然,火灾的目的并不是要销毁裹尸布,”红衣主教继续说着,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这个快乐的大胡子,“只是为了减少圣像在全球范围内惹来的麻烦,好让它从人们的注意力中消失,躲开科学研究的纠缠。”
  “我是弗朗哥,阁下大人。您不认识我了?”
  “……让新闻界继续认为,那是幅中世纪的画像。要想达此目的,我们认为这似乎是一个机会……”
  “抬起下巴。”
  弗朗哥从红衣主教的脖子上扯下前一天沾满汤汁和鸡蛋的围兜。
  “别把我说的‘我们’,当成是纵火者同谋的供认词,或者说是对纵火者的一种支持……”
  “怎么样,有人来看您,很高兴吧?您好,先生。”
  弗朗哥把轮椅推到摆着托盘的桌子跟前,法彼阿尼扭着头,好看到我的眼睛。
  “当时,我们正在举行迎接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的招待会,此刻,隔壁的皇家小教堂起火了。我们认为这是个机会,因为有众多的新闻记者在场,一方面,能造成世界范围内的哄动效果;另一方面,又有强大的保安队伍的帮助,能及时控制住火势。”
  “尿盆!”护士拿着尿盆进来了。
  “不想了。”
  她耸了耸肩膀,把尿盆放进洗手间,连看都没再看我们一眼就走出了房间。
  “但是,火可真是玩不得的:当时的情况非常危急,火势十分凶猛,一连烧着了五座房子,消防队员用了七个小时才扑灭了这场大火。引起火灾的官方解释是电线短路……”
  “先吃土豆泥吧:它凉得最快……”
  我咽下要问的话,等着一勺土豆泥塞进了他的嘴巴。
  “但是,阁下,我真是无法相信,教廷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刚咽下土豆泥,他就回答道:
  “您只管听,信不信由您:唯一有确凿证据的事实就是,我现在被关在一家疯人院里。”
  “他在说什么!”大个子弗朗哥撇了撇嘴说,“什么疯人院,是养老院……”
  “养个屁老。”红衣主教嘟嘟囔囔地发着牢骚,大个子出其不意地塞进了第二口,把他噎住了。
  我在脑子里拼接着他刚才所说的话,耳边是咳嗽声加上拍背声,还有递水杯的声音。经过一阵死命地清嗓子,他更加急促地说着:
  “上帝保佑,真是太讽刺了!火灾本来的目的是想让裹尸布摆脱科学的纠缠,帮助教廷平息人们的明争暗斗,结果,裹尸布却被神奇地保存了下来。一个男人,消防队员马里奥,单枪匹马地救出了裹尸布。据说,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从被火焰困住的圣物箱中发出:‘去吧,该你了!连炸弹都无法炸开的保险装置,你却用只锤子,就能砸开……’”
  “先生,您能在走廊上等一会儿吗?等他吃完饭,否则,会胀气的。”
  “别捣乱,大个子弗朗哥!让他留下来,否则,我不吃了!马里奥拎着一只四公斤重的铁锤,实现了不可能的壮举:在火焰中,他用了二十分钟的时间,砸穿了八层围绕圣物箱的加固玻璃,把裹尸布从中救了出来!”
  “再吃一口,就开始吃肉了。”
  “我没说要面条。”
  “应该变换一点花样,要不然,每天都一样,太单调了。”
  “您为什么要见他,主教大人?”
  他皱着眉头,凝视着我,嘴里抿着土豆泥,问弗朗哥:
  “您知道他是谁吗?”
  “一位和善的先生,来看您,也许是您的家人……”
  红衣主教嘴巴不停地嚼着,用眼角观察着我,直截了当地说:
  “我不相信您的神性。上帝何必要借助克隆来重返人间?但是,我相信您的诚意。五秒钟之后,等这个虐待我的人一走,我就要告诉您一件最为大不敬的事情。”
  “连甜点也不吃了?”大个子的眼中带着作弄,“您确定?今天可是巧克力呀。”
  “我讨厌巧克力。”
  “不是吧,您……”
  “他妈的!”
  大个子弗朗哥解下他的围嘴,折起来,端起了托盘,临走之前对我说,勇敢点。
  “信仰是心灵和道义的选择,可不是靠着一堆证据就可以推理出来的逻辑思维,这您不反对吧?一旦裹尸布所携带的我们主的身体湮没的真实信息被科学所证实,我们就会离开信仰而走入现实,宗教,就不再有凝聚人的力量,而演变成了一系列的原因、结果。这一观点,完全符合耶稣所传的教义,这也是为什么,他拒绝显示更多的神性,我们也不得不掩盖这一点。”
  “也就是说,我必须保持沉默?像裹尸布一样,消失在惰性气体的容器中?”
  “正相反,吉米。教廷要保持它的廉正姿态,至少要保住它的特权,所以,面对科学,它只能沉默,结果,它的基石被动摇了:拒绝验证基督复活的真实性。我的朋友尤宾斯基,是个数学家,他曾是罗马研讨会的组织者,他在会上宣读了一篇论文,名为《急救天线》,我对他的观点,持百分之百的赞同意见,您读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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