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神情沮丧的柯姆很崇拜地看着基因学家,内心充满了感激。她试图把吉米拉回到人性的边缘,想让他找回自己的自由意志,但毫无结果。因为,在他的眼中,她只是一个要克服的对象。她除了保证他的安全之外,什么也不能为他做了。欧文也许比她多些机会。
  “您怎么啦?欧文?”古柏曼嘟哝道,“您现在来怪我们,为什么在计划开始时不说?而且,还是您把我们找来的。”
  科学顾问耸了耸肩,转身继续打他的台球。他再也不想呆在这座布满窃听器、监视器的阴暗别墅里,受不了这群灵魂贩卖者把精神培训和精神控制混为一谈。自从在独木舟上与吉米促膝谈心之后,吉米很显然在回避他。这个短暂的默契和交流,唤醒了他内心深处被儿子所拒绝的亲情,再度遭否定,让他十分难以承受。一如他再次发作的头疼,每当他想起湖中的一幕,就会变得更加尖锐起来。
  他不明白是什么激起了吉米的敌对情绪。是他关于神迹治病的理性解释?四年前,他带着妻子去卢尔德朝圣,希望把她从艾滋病中解救出来。他仔细研究过圣地的病例记录,他坚信,只要有活下去的信念,有虔诚的信仰,还有被周围成千上万个病人的信心所加强、汇集起来的巨大的能量,一定能启动大脑中的自愈机能:脑垂体会生产所谓的“信息分子”,对基因码做功。当然,并不一定对所有人都有效,但一旦生效,奥秘就在这儿。经专家分析,岩洞中的水质并不具备任何治疗效果,尽管它能发挥“神效”,其实是体内自愈的功能,借助于圣水而发挥出来。对此种理念,欧文非常坚持。他太太的去世也没能改变他的信念。他对神迹抱着如此的不敬,让吉米十分不满。
  “那么,对一棵树来说,它的脑垂体在哪里?”他生硬地反驳道,“我不能靠人的腺体取代上帝的理念来聚集信徒。”
  吉米已不再有疑问,只剩下坚定。一如吉文斯主教等人所愿。他们用了几个星期的时间,把这个游泳池修理员转变成了一个普世外交家,一个多功能救世主。他既是庙宇的守护神,又是发号施令者。只是,他们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耶稣传教中最基本的思想:呼吁反叛精神和赤子之心:自由、信任、快乐、无忧无虑。一开始,吉米身上具备有一切素质,欧文对此确信不移。但是,这帮CIA的人,这帮国务院、五角大楼的人,一点点地把它磨灭了,只为了迎合梵蒂冈的胃口。他们对他消毒、灭菌,为了让他获得走进市场的许可,好让他在宗教领域里保护他们的利益、他们的策略。但是,他们究竟使用的是何种方法?是通过圣言,还是通过肉欲?是通过道?还是通过血?是让他传播上帝的《福音》,还是把他当成实现他们个人目的的牺牲品?七月份,欧文启动的这项计划,是不是已经演变成一部魔鬼的机器?而吉米,只不过是其上的一个零件?
  欧文曾提醒吉米,要他防备他老师们的勾当,吉米却不以为然:“他们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在他的答复中,既有清醒的原谅,也有盲从。欧文把白宫的工作全部移交给助手处理,好腾出时间常驻别墅,但是,他也无能为力,因为,这是吉米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去卢尔德,是个极好的主意,”格兰格将军从沙发里站起身,赞同道,“这应该是走进罗马的最好通道。”
  一下飞机,就碰上雨天。窗外烟雨蒙蒙,窗上布满水汽。直到现在,我所看到的法国,就是公路限速牌和分岔出去的司机休息处。我们租来的汽车,穿行在一片片挤在山谷和铁路间的村庄里。围绕我的人员精减了:只剩下金大师、主教、心理医生和正在开车的媒体专家。柯姆和两个保安开着另一辆蓝色的汽车紧随其后。我的长发在脑后用锻带系成马尾辫,套在棒球帽中,我乔装前往:脖子上系着打着活结的围巾,身上背着实习生用的担架带。他们选择星期一到达,就是为了避开星期天那蜂拥的朝圣人群,避开游泳池前几小时的排队,以及严格的安全检查,让我更容易混进去。过了四个月与世隔绝的生活,我害怕回到尘世,但我却不露声色。
  “卢尔德!”媒体专家用他那低沉的嗓音宣布。
  我们擦去玻璃上的水汽,看见一条条夹在峭壁间的小街,陡峭而蜿蜒,边上的路灯,在下午三点就亮了。建筑物的窗户都拉上了铁帘,路不停地被截断,到处都在修路,空旷无人。古老的墙壁,关闭的店铺,歇业的旅馆:真是一座幽灵城市。
  我们彼此交换着眼神。这同网上看到的图片太不同了。那上面是黑压压的人群:成千上万只担架、轮椅拥挤在货摊和店铺间。从这些店铺里,可以找到印有圣贝纳黛特的桌布、靠垫、床头灯,圣母马利亚的头像印在取泉水用的葫芦上……
  路上,有几个行人手拿面包,行色匆匆。我们把车停在唯一一家没有打烊的面包铺前,我下车问路,想试试我的法语。脸色阴郁的老板娘在我手持的地图上,圈出我们通过网络预订的住处,我们没订旅馆,以免暴露行踪。在摆满甜点的玻璃橱上面,垂吊着一幅不停变化的基督像,时而是裹尸布的图像,时而是我现在的面目,随风相互交替着。
  我买了包羊角面包,分给车里的人。我们的车,左边两只轮胎压在人行道上,在空无一人的施工围栏边,一寸寸地挪动。
  “在这个国家里,人们的信仰呀……”主教在颠簸的车厢里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从紧闭的金属窗帘移到其上醒目的招牌上:神迹之处——圣洁的无玷始胎,珍宝溶洞,朝圣者福地,圣母免税店。还有贴在铁帘上的标语:“病态的医疗系统——护士罢工。”
  汽车停在一座阳台上围有铁栏杆的老式房子前,我下了车,走到后面的蓝色汽车边上,柯姆摇下了车窗。
  “这儿挺不错的。”她说。
  “你们先进去,我出去转转。”
  经过这一路长久的毫无意思的聒噪之后,我感到疲惫,需要自己呆一会儿,静静地祷告。
  “别引起别人的注意。”她叮咛道。
  我指了指身上的担架带,在这里,我只是一个摆渡的,把寻求康复的病人运到圣地。我边走边看地图,沿着熔岩街一直走到门庭大开的教堂入口处。掩映在松树和为工程募捐的广告牌之间的无玷始胎教堂,看上去像座迪斯尼乐园,灰色,又高又细,屋顶做出几座小尖顶,教堂的墙壁边搭着脚手架,盖着篷布。教堂前的广场上,空空荡荡,一辆挨着一辆的四轮平板车,被铁丝网圈住,车上,堆满了圣像雕塑。在四周的大草坪上,几把伞在移动。
  一个拄拐杖的男人,仰面朝天,仰视高处的小钟楼,像在祷告。他一眼看到了我,立即瘸着腿,大步向我走来,脸上堆满了笑,伸出左手,像在求救。我用接受、理解、温和的神情迎接他。他说:
  “不会太打扰您吧?在教堂前?”
  他递给我照相机,我把取景框对准钟楼,边上有台自动售货机,还有一个按钮饮水池,一群日本人正在往瓶里灌水。
  “什么鬼天气!”照完相,他的笑容马上消失了。
  我还他照相机时,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说:
  “愿上帝赐福于您。”
  “我有。”他让我看他斜挎在肩上的背包,里面塞满了圣殿园模型、圣母像,还有玻璃球,球内有微型教堂,还有模拟的雪花,漫天飞舞。在这种天气下,他居然还能买到这些圣品。
  他匆匆忙忙、一瘸一拐地向出口走去。我的目光寻遍广场,想找到一个忧伤的灵魂,一具痛苦的躯壳……身披荧光雨衣的太太们边走边嚼着口香糖,戴着耳机听着导游的解说。穿着旱冰鞋的警察从她们身边滑过,一位园丁正用电吹风机吹扫落叶。日本人把水瓶装进小推车里,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
  我走到显圣的溶洞前,非常失望。我以为会挤满了人,成千上万的病人到此来解除他们的苦难,放弃他们的绝望。而我眼前出现的,只是一个平淡无奇的沉睡的小水坑。我是为它而来,我要用我的祷告、我的信仰来启动它,我不求回报。
  为排队所设的回栏边上,有一排排椅子。我期望看到一个真正的岩洞,有活水从洞穴深处流出。其实,所谓的溶洞,不过是在教堂底部加固了几块岩石,放了一尊圣母雕像,一个小祭台,还有几束凋谢的花。有一个女人把一栋房子的照片,平贴在光滑的岩壁上,为的是能尽快卖出或者尽早买进。她的左侧,有两个电工蹲在那儿,修理祭台支架上的电缆线,伴随着电钻的嗡嗡声,他们在谈论足球。有水从岩石里渗出,滴落在朝圣者摆在下面的纸张上,融解着他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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