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桑德森向神父做了个手势,接过他端来的一杯茶,湿了湿嘴唇,边咳边倒向枕头,眼镜歪了,嘴角流着口涎。
  “要么接受,要么放弃,”他泰然自若,完全没有垂死之人的神态,“布什政府对我赶尽杀绝,我不会再对你们做出丝毫让步。如果你们不接受我的条件,我会把基督转让给任何一个邪教,他们知道如何出色地使用他来对付美国,法利赛人的国际化,所多玛和蛾摩拉进驻白宫,庙宇的商人控制住繁华的华尔街,他们能鼓动起巨大的宗教力量。对此,美国只能利用,不能压制。我想,总统很清楚这一点,这就是为什么你们能手持白色通行证和不限额的信用卡来到我这里,想要捷足先登。”
  两位密使克制着,尽量不交换眼神,只盯着心电图仪。基因学家强压的怒气,造成在心电图上跳动着一个又一个的峰值。为了打破僵局,法官指着合约的最后一条谨慎地问:
  “您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他是一个有能量的基督?”
  “有没有能量,一试便知。他也可能没有任何能量。我给你们八天的时间,让你们来做一切必要的生物研究、心理测试,然后再决定可否为美国所用。多诺威神父将加入你们的调查组,参与你们的调查工作。”
  “您所谓的‘为美国所用’,具体所指何事?”
  “我的律师会根据总统所需,去具体界定使用范围。我知道他非常担心天主教在世界范围内的失势。毫无疑问,他会很荣幸地向教皇敬献一个救世主,来换取一次破例。”
  “什么破例?”
  “批准他和安东尼奥在教堂里结婚,以及同前一任同性伴侣的离婚。”
  克莱伯尼在心里偷笑了一下。这个垂死之人虽然厚颜无耻,但也有其可爱的一面。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但却依然不惜一切地要获取最大的权益。看来,一定能找到一个共同点以达成一致。
  法官又问道:“还有,如果我们发现您的克隆人的基因同耶稣裹尸布上的不同,那么……”
  “合约无效,赔偿一切损失。这些都在合约意向书的附件里注明了。我的律师在客厅里等你们。”桑德森把床单一直拉到下巴,下了逐客令。
  他把头朝后仰着,躺倒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意味着会谈结束。多诺威神父把两位白宫特使送到卧室门口,护士在那儿等着他们,门在他们身后悄然无声地关上了。
  埋在枕头里,桑德森在呼吸器的插管下面微笑了。他不再介意死亡,因为他知道,他将载入史册。不论将来人们把他写成世界上最著名的基因学家,还是当做最大的骗子,不论是英雄,还是枭雄,他,在三十年的期限内,曾把耶稣的躯壳,卖给了两任美国总统。
  自从娜布劳太太离开后,每次回到这里,都让我心碎。她收拾行装离开前,曾招见了所有的雇员,让每人带一份三年内的工钱预算表来。她的经纪人取出计算器,算出我们每个月初能收到的支票数额。娜布劳太太对我们说,她要去希腊做心脏手术。一旦身体许可,她随时可能回来,希望看到房子保持良好的状况,同她走时一样。我们几个人交换着眼神,又一齐点头冲她微笑说:没问题。经纪人神情尴尬地翻动着资料。三次心肌梗死,心动脉堵塞,还一心想同死去的老伴在地下重逢,谁都清楚她不会再回来了,但我们会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我是唯一的一个照合约工作了八个月的人。她的门房早就锁上门去佛罗里达度假了。房屋修理工任由屋顶漏水。油漆工只在屋前安了副五米高的脚手架,现在已是锈迹斑斑。园丁一任院子荒芜,不去打理。烟囱的一节已断裂,掉在了暖房上。如果娜布劳太太真的回来,唯一还保持现状的,就只有游泳池了。我每周来两次,一丝不苟地测温度、酸碱度、电解值,检查自动装置的工作运转。我虔诚地尊重她的最后一个愿望,其他人的所作所为让我反感,如果看见他们,我会明说,但也仅限于此,我总不至于去替他们工作吧。
  每当我推开格状栅栏门,走在被疯长的野草覆盖的方砖花纹甬道上,用手拨开茂盛的灌木丛时,我的心中就一片凄凉:没有人再等我了。
  今天下午,我正蹲在游泳池设备角,更换被乌鸦啄破的投影灯罩。一个女人走了过来,年轻、高挑,皮肤晒成棕色,腰身盈盈一握,像个广告模特儿。她只穿一条线状白色三角裤,披着格子浴巾,太阳镜插在乌发里,径直向游泳池走去。我站起身来,手中还拿着螺丝刀,轻咳了一声,提醒她我的存在。她似乎没有想到还会遇着闲人,她在游泳池围栏前略停了停脚,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脱去三角裤,跳进水中。
  我一下蜷缩在设备角后面,心中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是因为小裤衩,还是因为十字。总之,我很惊慌失措。她游了十几分钟,一会儿蛙泳,一会儿自由泳,我透过游泳池的舷窗能看到她在水下的身体。游泳池壁安装的舷窗,是为了让游泳者能戴着潜水镜,从水中欣赏到下面花坛的景色,那里种满了秋海棠。我不知她是一个擅闯空屋者,还是娜布劳太太的亲戚或朋友,但我被这个肌肉健美、动作标准的身体强烈地吸引住了。她游起泳来,自如得像走路,路线笔直且有韵律。她同爱玛完全不同。爱玛有着浑圆性感的身体,眯着眼倦怠的神情,走起路来,高跟鞋摇摇摆摆,有时还会磕绊一下。在水里,她只会趴在泡沫塑料垫上,等待人的温存。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不带遗憾地看另一个女人。爱玛的形象没有破坏眼前的美感。我有些轻松,又有些伤感,这一页也许真的翻过去了。同时,也有点不安,如此美腿在我面前张合屈卷,我却没有任何冲动。
  然后,她跃出了游泳池,穿上小裤衩,回到房里。我安好电缆盖,调了调滤波器,把溴消毒量调高了一度,然后,起身离开。
  把车子开回丹尼尔公司的途中,经过沃尔纳快餐店,道格问我要些什么。
  “两份奶酪。”
  “低脂的?”
  “不。”
  他叹了口气,提醒我该注意了。我是在遵医嘱,医生让我等待基因检查结果出来再减肥。诊所在我体检两天后被炸,那可不是我的错。我在电视上看到的,炸弹落在候诊室的墙边,目标应该是隔壁的圣母升天教堂。自从教堂安装了炸弹探测器,它的隔壁邻居就遭殃了。市长在各个电台呼吁,要中止各教派之间的论战,结果市政府被炸,看来是市长的话惹恼了圣母升天教徒。也许是伊斯兰教徒又要开展他们神圣的游击战,也许是黑手党送给教堂的年度巨献。在星期天的电视布道上,亨利牧师呼唤所有的上帝的羔羊聚集到他的身边,汇入神的羊群。各派宗教都是一个口气,人类不是围在牛圈里,就是圈在羊栏中,反正跳不出畜生圈。我很高兴我什么也不信,至少我不用与人吵架。
  离开沃尔纳快餐店,我发现后面尾随着一辆别克电动车,脏兮兮的蓝色,茶色玻璃。我带着它在格林威治街上乱转,从服装店到豪华外卖店,还有住宅区内钻来钻去,来验证它是否真的在跟踪我。别克车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距离,我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那帮不法之徒知道我身上带有好几家富户的钥匙,他们曾盯梢我,结果被我痛揍了一顿,结果害得我填了一大摞废纸。
  这次,我在森林里来了个急转弯,开上莫拉尼大道,直接驶进了警察局。我先询问他们游泳池的氯表数据,然后告诉他们,路对面的别克车在跟踪我。五分钟之后,巡逻车警盘查了那两个坐在别克车驾驶室的人。警察局局长请我喝饮料,我谢绝了。我急着想回纽约,去看那个白裤衩女郎还在不在,这个念头缠了我一个多小时了,最后,还是被我带回了家。心中交织着希望和内疚:不知有朝一日,她有没有权利登上我那张荒芜已久、围满爱玛的镜子的大床。
  “我验证了他的基因条带,与裹尸布的基因完全吻合。此人叫吉米·伍德,三十二岁,是一个游泳池修理员。”
  古柏曼聚精会神地听着,然后深吸了口气,抓了抓左膝盖上短裤的毛边,从躺椅中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看着下面的沙滩。欧文扫视着这间临海而建、下有支柱、住着原白宫编导的太阳房。工作台上堆满了书籍与草稿纸,还有非洲图腾,宽大的蒙着罩布的沙发,几个档案箱被当做矮桌,有的上面放着大盆茂盛的绿色植物,叶子上还压着复写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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