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没有,阁下大人。”
  “叫我达米阿诺吧,否则,只有在我的悼词里面,才能再听到我的名字。您能帮我反转一下手掌吗?他们把它摆成读书的姿势,我看上去像个幼儿园的乖孩子。”
  我抬起他的手腕,反转了掌心,把它们放在他的睡衣上。
  “我的朋友尤宾斯基,宣读了一篇论文,题目叫《急救天线》,我很赞同,您听说过吗?”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这些话他已经说过了。我以为他的智力尚保存完好,其实,他的脑袋,就像一台计算机的内存,也会有程序错误,也会产生计算机病毒,得抓紧存盘了,否则,有可能全部清零。我答道,“没有,达米阿诺,”为了节省时间。
  “在它的奠基者们不断地革新下,教廷绝对权威地统治了二十个世纪:它是把上帝信号发射向全球的主发射器。它也在一点点地出现了机能障碍,最终将停止发射。在保罗二世的统治时期,他曾公开承认教廷所犯下的一系列的错误:十字军东征、对伽利略的错判,为犹太人、基督徒、女人平反,与黑手党的串通……哪一个机构能背负起如此之多的罪责?而且,它的人员编制也减至最低,面对众多的反对者,它已无法承担主天线的重任。对裹尸布的否认,连同耶稣复活的信号也一并掩盖了,教廷给它永远的敌人让出一大片领地来,这个敌人不是魔鬼——这个主要的智力对手,而是‘马蒙’,这是亚兰语把物质享受拟人化的称呼,人类成了物欲的奴隶。如果,对于神学家来说,投胎、复活和神迹都是一些‘抽象的概念’,如果,教廷承认他们所宣扬的道德观,结果只能导致犯罪、偏执和腐败,圣言也就只好缄默了,剩下的,只有666这个数字,它代表着兽、钱财,唯有它在横行霸道。总之,《启世录》预言,在基督返回前,会出现信仰沦丧……我说到哪里了?”
  我从他茫然的眼神里想抓住他要表达的思想。他的这番宏论让我感动、让我震惊,也给我安慰。但是,听着他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看着他努力要接上思路时的无助的样子,又把我唤回到他那百岁老人的现实中:思维混乱、忘东忘西、偏执、固执……一种简单的谈话欲望,只因为有人在听。
  冷场在继续,他微张着嘴,用眼神乞求我接下去。只见他一动也不动地等待着,又焦虑、又伤感,就像是一具因演员忘了台词而被晾在台上的木偶。我轻声提醒他:
  “天线。”
  他立即接上了:
  “对,就是这个词,您没记错。既然主天线丧失了它的功能,接替它的急救天线就该启动。因为,裹尸布有它的独特性:在二十个世纪以来,它一直像一个情报机构的潜伏谍报员。它所表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一直到摄影术发明之后,通过负片,才看清了基督的真实形象,科学研究又一点点地证实了《福音》记载的史实,揭示了精神战胜物质,用热分子理论证明了成像的原因——身体在瞬间不可思议地消失。总之,裹尸布行动了,传达着它要传递的信息。”
  他吧嗒着舌头,伸长了脖子,想要找出一点口水。我把一杯水递到了他的嘴边,他喝了一口,又继续下去,越来越接近一个我所抓不住的目标:
  “现在,您会反驳我:如果基督真的想为他在十字架上的死和复活留下科学证据,那为什么要将真相隐藏这么久?因为,只要教廷还在起到传播《福音》的主天线作用,这些证据都是无用的。但是,如果现在,教廷能了解裹尸布所表达的信息的真实含义,它就该主动消失,正如《圣经》中所描写的那样,在基督返回时,必将出现的消失。此时,就该您来发挥作用了。”
  “但您说我没有神性!”
  “我是否定了您的神性,但我并不否定您的作用。您不是上帝变成的肉身,吉米,但您是裹尸布的代言人。您背负着急救天线的重任,您应该唤醒人民!如果不是上帝的计划,您是不会来到这人间的,您也不会是人类制造出的克隆人的唯一幸存者。我也不会走出我的掩体,走出秘密档案室。1978年9月29日,我发现了保罗一世的尸体,他只当了三十三天教皇,一个复兴的、要把教廷带回到正确路线上的教皇。他们为了封住我的嘴,把我软禁在档案室里。在保罗一世遇害后第九天,您听到了吗?九天之后,美国的研究人员,就开始了裹尸布的研究。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真正启动了急救天线!”
  他挑了挑眉毛,向我示意水杯,我端给他喝,直到他猛地向后扬起了头。
  “我沉默了二十多年,在无法揭示真相的情况下,我只能装死。直到有一天,裹尸布研究的权威人士,普林斯顿大学的生物学家麦克尼尔教授打破了保密禁令,给教皇写了一封信,告知您还活着,而且还是个自由之身,只是小布什不要您。”
  他死命地摇着头,不让我擦他流到脖子里的口涎,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不连贯,越来越显得梦幻:
  “信到了我的档案室,已开封,分类为‘没有被正式接受过’的信件。我浮出了水面,砸开了教廷科学委员会的大门,强烈要求他们研究此事。结果,我到了这里。现在,所有想让我老死在睡衣里的人都死了,其他人也忘记了我的存在。而我,苟延残喘至今,只为了您,为了等您。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就是祈祷,不停地祈祷,盼望您能活下去,盼望有一天,您会来到我的面前,让我来调动您,去对付一切想让您消失的人,上帝听到了我的祷告,急救天线一天找不到它的代言人,我就一天不能死!吉米,您听到了吗?裹尸布并不是用来证明您同基督的基因关系:您的作用,是向全世界呼吁,它的真实性!您是生命的象征!您应该鼓动民众,利用公众的压力,迫使教廷把正在被细菌蚕食的裹尸布从惰性气体的棺材中救出来!您是唯一能救它的人,也是唯一能拯救基督教的人,这是上帝的旨意,您正是为此而生,您一定能够做到!”
  我靠在椅背上,头脑昏昏沉沉,内心鼓动着他所灌注给我的兴奋、智慧、能量,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
  “别幻想了,达米阿诺。”
  “嗯?”
  他大口喘着气,气管里发着哨声,如同一只气垫胎被人拔去了气塞,泄了气,折叠起来。他神情惊慌地看着我。
  “梵蒂冈已发了书面文件,说我是个冒牌货,一个异教徒:禁止我公开我的身份,如果我不听,他们会把听我讲道的基督徒逐出教会。”
  他闭上了眼睛,长久地沉默着。他的呼吸又变得平稳起来。我想悄悄地溜走,他眼皮也不抬,气喘吁吁地出声了:
  “我,请求您,我,给您授权。它出自一个一生为信仰奋斗,一生对科学尊重的老人之手。也许,面对教廷,它无足轻重。但是,我,吉米,我要求您,我请求您去完成您的使命。”
  我口气平缓但态度坚决地反驳道:
  “白宫也不会支持我。没有官方的许可,没有组织的帮助,我能有何作为?”
  他满怀憎恨地看了我一眼。在他的眼里,我在一瞬间,又变回了一个年轻人,一个讨厌的不听话的年轻人。
  “耶稣,他得到过谁的帮助?他有一群助手围绕在他的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吗?他的力量在于独自一人,背负起人类的懦弱,去对付地球上的强权!这样,他才能用卑贱者、受难者之心来说话!”
  我烦躁地站起身来,反击道:
  “但是,他是上帝所生的上帝,阳光所生的阳光!而我,可不是圣灵把我从裹尸布上提取出来,而是试验室造出的怪物!”
  他固执地摇着头,直到我安静了下来,他才说:
  “您并不比他更孤独,更手无寸铁。”
  “他知道他的目标。”
  “他接受了他天父的旨意。”
  “因为他了解这个旨意。”
  红衣主教大张着嘴,被我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他盯着我,目光中透着褊狭,一阵打嗝代替了说话。随着胸口的起伏,两行热泪淌了下来。他想感化我,激励我,说服我,他也明白他失败了。我能说什么?我总不至于去搅动天地,只为了讨得一个百岁老人的欢心,接受他所赋予我的不切实际的使命,只为了让他有活下去的勇气。同时,他的绝望,还有他的孤独,又让我有一种不知想为何而去奋斗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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