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4期

克隆救世主

作者:[法国]迪迪埃·范考韦拉特 著 王 莉 译




  “他的反应如何?”
  “您想呢?恩特瑞杰想让他沉睡,他拒绝。他不说话,也不愿见任何人。主教急得直揪头发,找不出借口来推迟会面日期——而罗马那一方面,反馈却十分良好,有一位红衣主教亲自给吉文斯打来电话,说吉米的档案已经直接递到了教皇科学委员会里……我们只差两步就成功了,他妈的!现在怎么办?让他回来?”
  欧文说,给他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他挂断电话,看了看床头钟,又去冲了个淋浴,穿好衣服,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拨通了法国银行的电话。接线员放着音乐,让他稍等。耳边响着巴赫那忧伤的前奏曲,他把前额抵在那间浑似候诊室客厅的玻璃窗上,眼睛盯着路灯的光晕,看着大型货车拉着一箱箱死鱼,开过华盛顿的美丽街区。
  “喂?”儿子的声音。
  克制着激动,欧文努力用一种轻松的语调问道:
  “你好,理查德,我没有打扰你吧?”
  “我在听。”
  “你好吗?”
  “我正在开会。”
  “对不起,只是想……我想问你,你同你的朋友杰罗姆还有联系吗?”
  三秒钟之后,理查德回答:
  “我把电话转给我秘书,她会找到他的联系方法的,再见。”
  “你不问问我的情况吗?”欧文忍不住酸楚地说道,随即又后悔了:理查德并不知道他患有肿瘤。
  “为什么?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没有。”欧文急忙否定。
  “我正在同布鲁塞尔谈判,我再打给你。”
  他挂了,他不会再打来的。新年,他寄了张贺卡;生日,他寄了一箱酒。他有许多工作要做,许多责任要担,许多债务要还,他还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一堆女人,一群马。对他而言,父亲,只是一个错误的空缺。父亲打电话来,也只是为了查询他中学老同学的电话号码,一个在阿尔卑斯山上修行的修士。也许,这并不是一个接近他的好借口。理查德是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他从来也没有原谅过父亲中断母亲在医院的保守治疗,而把她带到卢尔德这块挤满朝圣者的地方,了结了她的生命。
  “我找到了圣日尔修道院的电话号码,顾问先生。”秘书咋咋呼呼地说。
  带着苦涩,欧文谢谢她,拨通了修道院的电话。杰罗姆很高兴接到他的电话。身为格里哥利圣歌班的领队,他从来也没有忘记过,他最好朋友的父亲,在他中学时代,在他出现信仰危机时,曾对他不吝指教。欧文在不泄露国家机密的情况下,同他开门见山地谈起他的同胞,一个犹太人,受洗为天主教徒,目前在法国,内心正受着道德混乱和自责情绪的煎熬。杰罗姆修士请示了修道院院长之后,向欧文表示欢迎此人,想住多久都没有问题。
  让吉米暂时隐居在一座远离尘世的修道院中,如此安排,古柏曼也不禁拍案叫绝。他们要巧作安排,让吉米以为是自己选择了这种逃避的方式,而欧文的熟人只对他在暗中关照,他的随员们则住在附近的一家旅馆里,好能不断得到他的消息。安静、超凡、圣诗般的氛围,再也找不到比这更合适的地方来作身心调整了。古柏曼谈论起来,依然如海潮般滔滔不绝,欧文终于挂断了电话。
  他脱去衣服,躺在床上,躲进他的痛苦中。他与大西洋彼岸的吉米的心灵交流,更使他头痛欲裂,良知也受着煎熬。继多诺威神父、枫树、狗之后,这个小女孩的死,对吉米来说,更是雪上加霜,加剧了他的担心,也证实了他那荒唐的假设。欧文的耳边,不停地回响着吉米在湖面上所说的话:我试着产生影响,试着取得好的效果,结果却破坏了事物的本质。每当我以为做了一件好事时,结果却变得更糟……如果吉米是对的?如果他们真的培养了基督的敌人?
  他吃了几粒安眠药,想要压住这些念头,但是,如此去逃避责任而产生的羞愧感,也让他无法入睡。他干脆起来工作。床头高高堆着的自然和科学方面的杂志倒塌一地,他看了就心烦。下一个月的工作计划,他也懒得去想。现在,欧米茄计划已经交到梵蒂冈,他所能做的事情,就是阅读共和党的工作报告,以便明天早餐时,洗耳恭听他们的抱怨,还要向他们许下哪怕去天上摘月亮的空愿,以换得他们的支持。他真的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了。对吉米未来的担心,是他留下来,坚持到下届总统大选的唯一原因,只要他的肿瘤给他留下这点喘息的时间,然后,他就会彻底地退出政界。
  但是,如果吉米崩溃了,如果吉米放弃了他曾经接受的使命,那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手枪已经装上了子弹。克制住自杀的冲动并不是完全出于宗教信仰,也是为吉米着想——那样岂不更证实了他的想法:所有他想要治愈的,最后都是死亡。如此说来,吉米并不明白他治疗了什么,而且,对欧文来说,也没有效果:头痛发作得越来越频繁。是不是自己的怀疑削弱了克隆人的能量,因而导致了卢尔德小姑娘的死亡?通过读《福音》他明白,耶稣的听众越多,信心越强,神迹就越大。在计划的行动小组中,又有谁是真正相信他、真正喜欢他,而不带有个人目的的?犹太教教士,虽然是按照国务院的计划在对吉米培训,但是,他的总结十分精辟:他们每一个人,都在重塑高乐母,他们的出发点都是自私、狂傲和充满野心的。每一个人,都想把个人的意愿输入到克隆人的思想中,并期待着回报。因此,不论他们是否意识到,他们都想占有这个产品。
  再想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走回头路?为时已晚。得出结论?又为时尚早。现在,只能静等,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把吉米交到他唯一的、真正的天父手中。
  高高的窗户外面,是空旷的院落,除了远处传来的钟声,寂静中就只听见鸽子的咕咕叫声。在一间冷清的客厅里,我们已经等了一小时了。心理医生鼻塞声严重地读着杂志。媒体专家一遍遍地、越来越缺乏信心地向我交代,面对何人,该如何表现;面对何种问题,该怎样回答。金大师让我调整呼吸、保持入静,注意举止气度。主教脸色苍白,紧皱着眉头,两条小腿紧紧夹着手提箱,这样,多少能增强一点他的信念:手提箱中,有圣日尔修道院院长的推荐信,夸我具有虔诚、勇敢和献身等美德,并且称赞我谈吐有分量。
  我不喜欢罗马,太阳灰蒙蒙的,四处充斥着废气和噪音,随处可见断瓦颓垣,还有骑着小摩托的姑娘。我讨厌这个傲慢而又神秘的梵蒂冈,讨厌那些穿着长袍的教士们的窃窃私语,还有他们用眼角看人时的鬼祟。离开修道院,来到这座裹金镀银、挂着油画珍品、铺着大理石地面、无视人间疾苦的宫殿,有何意义?为什么要呆在这间藻井平顶的屋子里?面对一群身着红色和紫色长袍的老顽固们,我对他们有说不出的厌烦。他们在等一个求职者,在等一个处境尴尬的请求入会者,他们哪里知道,他们等来的是一个叛逆者,一个一心想要把他们赶出天父庙宇的人。我的同伴们对此毫无察觉,既不知道信仰给我带来的新能量,也不了解我的心态。他们只是加倍小心,哪怕被人晾在待客室里也只敢私下揣摩,不敢有半句怨言。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心中的愤怒在一点点消失。这样幼稚地伸张正义,最后被两个瑞士保安赶走,于事何补?宗教商人既然住在庙宇中,那里就是他们的家。并非反抗教廷就能帮助教廷。既然来了,我就应该多用一点心机。
  那十天的生活真好。在一个真正的社团里,大家分享信心,交流感情,艰苦劳作,过着简朴的生活。我在他们身上找到了真正的幸福,那是当我是个自由人时,在那些富人身上所看不到的。在与他们的接触中,我的心灵受到了洗涤。那几个月在深山里的精神培训,使上帝变得复杂无比,让我脱离了人群,脱离了现实生活。现在,我回归到他们单纯的修行生活中,每天早晨五点起床唱赞美诗,然后清理牛圈、挤牛奶、回教堂、唱圣诗,然后,加入摘葡萄的果农中。带着无与伦比的轻松心情,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我的心灵深处,单旋律圣歌在重新响起,一点点地,把我从梦魇中解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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