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2期

汪精卫和他的情人们

作者:王建平




  汪精卫从方小姐的情绪变化中,听出了她的悲苦,越发想知道她这两年是怎么过的:“君瑛,不要骗我,你究竟过得怎么样?”
  方小姐的两眼已含满泪花:“不要问我。只要你过得好,我就高兴;你过得美满,我就幸福。”
  汪精卫扳住她的双肩,两眼紧紧地盯住她的两眼:“求求你,告诉我,这样我心里更是不安,更是痛苦。我想知道,想知道你的一切。”
  她再一次挣脱他的手:“不,你不要问了。”随后抬头望望弯弯的月牙儿:“呀!太晚了,咱们回去吧!”说罢,转身就朝那窄窄的塔梯走去。
  汪精卫回到家,刚一上楼,就闻到一股烧纸或胶片的气味。进屋一看,陈璧君正在烧一张像片;见他进来,下意识地把火碾灭了。
  “是黎仲实的。”陈璧君把烧剩半张的照片递过来。“他死了。”
  汪精卫不相信。“谁说的?”
  陈璧君没言语,只递过来一本杂志。这是一个月以前出版的《星期评论》。汪精卫翻看半天,也没发现有黎仲实死了的消息。陈璧君过来,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一首诗:“在这儿呢!”
  汪精卫仔细一看,这是他的同乡朱执信写的《悼黎仲实》:
  人人只晓得时间就是金钱
  到了风刀欲断,
  丝喘犹悬,
  望垂堂纵有千金,
  都买不转百年如电。
  你看四大何曾值一钱,
  虽然糟蹋了事业千秋,
  到底没有卖也,
  这是你光荣的贫贱。
  你也不要再买也,
  这乌龟匆匆几十年。
  你除开了看得破的功名,
  难道有忘不来的恩怨。
  任你享乐怎样凡猥,
  神智怎样颓唐,
  我知道你一会子吐丝缠,
  霎时间抽刀水断,
  你这吐不出忍不来的痛苦,
  都拼拢在你泪涸神枯的两个眼
  你抛弃了将来,
  来保护你的从前。
  汪精卫看罢,低叹一声:“可怜的人,可怜的一生。”说着话,回头看看陈璧君,突然说:“他死了,已经可怜,你为什么还要烧他的照片,留个纪念不好吗?”
  “这……这……”陈璧君半天没有说上话。过了一会儿才说:
  “兆铭,我,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你就说嘛!这吞吞吐吐的,哪还像陈璧君!”
  “我告诉你一件过去的事。不过,你得答应我个条件。”
  这一两年来,汪精卫一听她提“条件”,就脑袋皮发炸,就要发火,可又无可奈何,到头来,还得屈从她的条件;不然,她就让你不得安宁。听说她又有条件,便皱皱眉头说:“好,我全答应,你说吧。”
  “这件事我要是说出来,第一,你不准责怪我、辱骂我。”
  “不敢!不敢!”
  “第二,我说了以后,你不准记在春秋账上。”
  “不记账,不记账!”
  “第三,我告诉你以后,你不准以此事来攻击我,败坏我的名声,或者以此事为借口,干那些对不住人的事。”
  汪精卫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条件弄糊涂了,可嘴上还是一概地应允:“不敢!不敢!”
  “那我可说了!”
  “说吧,我听着。”
  陈璧君指着那张被烧掉一半的照片说:“这照片,是在日本时我向他要的。那天,是我的20岁生日,他把一枚祖母绿的宝石戒指套在了我的手指上。”说着,她打开首饰盒,拿出一颗闪闪放光的戒指:“就是这一枚。”
  “我高兴极了,就陪他到海边游泳。在海边的石缝里,我们……我们……”她的胖脸红红的说不下去。
  汪精卫先是一怔,很快又沉静下来。
  “后来,在咱们结婚前,我想把这两样东西退还给他,可他失踪了,直到咱们举行婚礼那天才露面。可当时那个场合,他那种状态……”
  汪精卫没动声色,只问了一句:“这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有生以来从未怯过阵的陈璧君,这时驯服得就像淘气的孩子怕挨打似的,嗫嚅地说:“怕你找茬儿迫害他,怕你对我……”
  汪精卫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其实,你根本不必怕。就这件事来看,你们两人谁都没错,只有我错了。你们两人本来是很好的一对儿,当时的人们都这么看,我也这么认为。只有他才真正爱你。我对你并谈不上什么爱,只是一种报答而已。为报答而娶他人之妻,本身就大错而特错。我怎么还能怪你,怪他呢!我倒要求他的在天之灵原谅我对他的夺妻之误呢!”
  “不!不!不是你的错。你爱我,我也爱你。你没有夺他所爱,是咱们自愿结合……”陈璧君急切地纠正着她不愿听到、也最怕听到的话。
  汪精卫停了停,又继续说道:“这类事情要计较起来,是个大事;要是不计较,也就算不得什么了。就中国的婚姻来讲———”他在屋子的中间停下来,站在那里,就像当年站在讲台上,拉开架势讲了起来:“由于时代、政治、经济、社会、传统等诸多因素影响,婚姻的外在形式和内在类型也千姿百态,各式各样,各有特色,各有各的支撑点和生命线,当然,对贞洁问题的要求也不一样。婚姻的外在形式上,有一夫一妻、一夫多妻、包办婚姻、自由恋爱之分。婚姻的内在类型上讲,又可分为政治型、经济型、感情型,还有凑合型等等。所谓政治型,是指双方出于各自的政治需要结合到一起,其支撑点是共同的政治利益,其生命线是相互利用,如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和亲等都是此类;经济型的则主要是为了达到某种经济目的,获取一定的经济利益而结合,其支撑点就是钱,其生命线就是大家发财;感情型的婚姻,是男女双方志同道合,自愿结合而成的,其支撑点是真挚的爱,其生命线是共同的追求;凑合型则是婚姻的双方出于对异性的需求,而勉强结合的,这种婚姻还没有脱离其原始性,具有很强的动物性,其支撑点就是单纯的性生活,其生命线则是传宗接代。总的看,这几种类型的婚姻,除了感情型的对贞洁一事要求较高之外,其他类型的婚姻,大可不必过于认真。一旦认真起来,反倒会破坏原有的基础,影响双方的即得利益,甚至导致婚姻死亡。”
  汪精卫最后才联系到自己的婚姻,联系到陈璧君所说的“事”:“你我的婚姻,起源于政治风潮,完成于监狱之中。当时,你想在政治上得到一些利益,我亟需有人救援,都出于政治的需要才结合到一起;所以,我们的婚姻属于政治型。当时出于政治原因而结合,今后,也可能出于政治原因而延续。因此,对你所说的那种事,我并不看重,你也不必过于认真。你与黎仲实的事,不说,我不计较,不怪你;说了,我也不计较,也不感激你。”
  陈璧君听了汪精卫这一套“理论联系实际”的讲演,似乎听出了什么,捶胸顿足地说:“不,不对!我和你是志同道合的伴侣,是共同的事业,深厚的感情,把咱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对与黎仲实的这件事,我一直十分懊悔,可这事无法弥补。今天,把这一隐私告诉你,是出于对你的高度信任,是出于一种至高无上的爱。”
  任陈璧君怎么表白,汪精卫总是不动声色,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不计较就是了!”随后,洗洗漱漱,上床打起呼噜来。
  
  “现在国内好多过去的同志,都来信或写文章骂兆铭软弱投降,说他是袁世凯的干儿子,和北洋政府穿一条裤子。”说着,她又从包儿里掏出一封信递给方小姐,“你瞧,这封信写得多激烈!”
  
  自那次铁塔峰上长谈之后,汪精卫几次约方小姐见面,她都没有赴会。几次到她住的那栋花园洋房去找她,都被那个法国籍的女仆挡了驾,说是小姐不在家,外出旅游去了。问去了哪里,几时回来,都回说不知道。
  汪精卫太了解方小姐了,在一起的时间虽然不长,可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表现的什么,有什么意向,他都心领神会,就是小姐的脉搏每分钟跳多少次,他不用摸都能知道。虽然有两三年没有在一起了,可通过那几次短短的会面,他还自信能摸得准她的脉搏,对方小姐这几次为什么要爽约要避而不见,他心里像是吞了萤火虫一样透亮。他觉得这时节,方小姐的脉搏慌乱而又软弱无力。越是这样,他就越想马上见到她,捅破蒙在各自心灵上的窗户纸,敞敞快快地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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