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汪精卫和他的情人们

作者:王建平




  曾醒和学校里的几个教师,也先后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陈璧君和带来的丫头。她觉得好不尴尬,可又不好马上走开,只好在那里没盐没醋地干咧咧。
  陈璧君从学校回到家,就四处寻找汪精卫,她倒不怕汪精卫像方小姐一样上吊自尽,只是觉得自己逼死方小姐做得太过火,怕汪精卫因此而不再理她,不再爱她,更怕汪精卫以此为由提出和她离婚。她想尽快找到他,向他认个错,求他原谅自己,求他到方小姐的灵前代她请罪,求方小姐宽恕她的罪过……
  这时,汪精卫正在书房里,脸上的泪,一个劲地往下掉,全都滴到砚池里,手里的墨条,就着泪水,一圈一圈地磨着,砚里的泪墨越研越浓,汪精卫心里的悲哀越积越重。他忽地抓起大笔,刷刷点点,疾书起来:
  红颜知己,旷代难逢,可怜磨难重重,万古和流新血泪;
  白日盟心,他年有约,太息恩情渺渺,三年永系旧精魂。
  陈璧君悄悄地走到汪精卫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流泪,看他疾书挽联。这时的她,再也没有了昨日的雌威,没有了昨日的妒火,没有了昨日的刁蛮,倒是显出了少有的胆怯,等汪精卫写罢,放好笔墨,才嗫嚅地说:“兆铭,都是我不好,铸成今日大错!”
  汪精卫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收拾起挽联到客厅去了。她又跟着到客厅,站到汪精卫的身边,低声下气地说:“我只想出出气,没想到……没想到……”
  汪精卫这次没有走,可仍是没有说话,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流着眼泪。
  “都是我不好。我一定,一定把方小姐的后事办好!”陈璧君继续说。
  “你以为办好她的丧事,就能洗净你的罪孽吗?”汪精卫没好气地说。
  尽管汪精卫说的话不好听,陈璧君仍然十分高兴,因为他毕竟又理她了,又和她说话了。她从这句话里看到了希望,听出了转机,马上接上说:“我知道这样于事无补,可多少能使我的良心得到一点安慰!”
  “你还知道天下有‘良心’二字?”汪精卫的火气仍然不小。
  陈璧君低眉顺眼,低声说:“兆铭,我对不住君瑛,也对不住你!可过错犯下了,不可挽回,你要是有气、有怨,就打我、骂我都行。只要你还爱我,就是让我去死,我也毫无怨言!”
  听了这话,汪精卫心里好不是味儿,把手一挥,像轰猪赶羊一样:“去!去!去!亏你还有脸说。从今后,我谁也不会再爱!”说完,转身走出客厅,直奔执信中学方小姐的灵堂而去。
  夜深了,守灵的曾醒和几个教师都回房睡去了,灵棚里只剩下汪精卫和两个工役。汪精卫对两个工役说:“你们也去睡吧,我想一个人和君瑛呆一会儿。”
  两个工役去后,四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院子里寒风嗖嗖,冷冰冰的雨点,在悄然飘落,左右的房里虽都亮着灯,可院子依然是那么冷森森的。汪精卫双手托腮,坐在方小姐的灵前,望着灵前那盏随风摇曳的“长明灯”,呆呆地出神,任凭夜风吹,任凭冷雨打。一动不动,似乎变成了木头人。
  他直直地望着那盏“长明灯”,他是多么希望此灯真的长明,永不熄灭啊!他望着,呆呆地望着,忽然,灯光一跳,扑楞楞开出一朵花来———是一株含羞草,粉红粉红的花朵,像是姑娘的俏脸儿。灯光一摇,花旁长出绿茵茵的叶子来,长圆形的小叶,顶在叶柄上,密密实实,把那粉红的花朵高高捧起,是那么美丽,那么可爱……他想采一朵献给故去的心上人,可手还没抬起来,那密密实实绿莹莹的花叶,就自动合拢起来,低垂下去,那粉红粉红的花朵也缩进叶丛,粉面低垂,像个腼腆的姑娘见了情人,羞羞答答,忸忸怩怩,悄悄地躲藏起来。汪精卫后悔地摇摇头,自语道:“多美的花啊,她为什么又这样羞羞答答呢?”两眼仍望着那跳动的灯光出神。
  灯光一闪,刚才那株好看的含羞草又出现了。“啊,多美的花啊,对!就这样,鼓起勇气,直面人生,不要怕羞,不要忸怩……要学腊梅,傲霜斗雪;要学刺玫瑰,自己保护自己。”汪精卫像是自语,又像是对眼前的花朵说。
  灯光又是一跳,眼前的含羞草变成了一个美丽的姑娘,含情带羞地朝他走来,款款地走来。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心上人,是他心中的太阳———方小姐。她依然还是那样温柔,还是那么深情,还是那么含蓄,还是那么令人神往……只是今天,她脸挂泪珠,眼含悲愁。他看清了,方小姐不是从地上走来,而是从天上飘来,像一朵彩云,像下凡的天女,袅袅婷婷,缓缓降落,两条长长的裙带,就像两道七彩的长虹,就像从天而降的银河。她向着他飘啊飘啊,落啊落啊……眼看就要落进他的怀抱,可她,突然落到那个莲花状的台灯上,不动了,直直地望着他,眼里闪动着泪光,那深潭般的眸子里,有深情,有爱恋,有悲愁,有凄苦,有怨恨,有向往,有期待……他见她站在莲花台上不动了,心里有些着急,站起身,张开双臂,“来呀,君瑛,大胆些,勇敢点,不要羞羞答答……来,我爱你,永远爱你!”
  她站在莲花台上摇摇头,苦苦一笑,说道:“无形之精神之爱,亦不能维持,与其寂寞于他年,何如死之于今日!”说罢,留下一个深情的微笑,转身拂袖,驾起祥云,就像那奔月的嫦娥,飘然归天去了!
  “你等等,你等等,你等等我啊———”汪精卫急得喊了起来,恨不能肋生双翅追上天去!
  “兆铭,我来了,我在这里,我来了!”一双热乎乎纤细细的小手,把他揽进怀里。这是一个温暖、柔软、馨香的怀抱。他像一个饿极了的婴孩,在这散发母性馨香的怀抱里,尽情地寻觅,尽情地吸吮!
  突然,一股强烈的糊焦味冲进他的肺腑,直呛得他连声咳嗽,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他被呛醒了,睁开双眼一看,站在他面前搂着他的,不是他的方小姐,而是害死方小姐的陈璧君。那股糊焦味,就是她在灵前烧纸发出来的。
  汪精卫把脸一沉,冷冰冰地说:“深更半夜,你来干什么?”
  “我,我,”陈璧君慌忙从身边提起一个饭盒,捧到汪精卫的面前,“我,我来给你送饭。夜深了,天又凉,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我怕……怕你顶不住,给你送点鸡汤暖暖身子!”
  汪精卫这时哪有心思吃什么鸡汤,抬手推开饭盒,没好气地说:“去!去!去!走开!你在这里君瑛会不安的!”
  “不!不!不是这样。我已经向方小姐认过错,请过罪了!”
  “请罪,认错就算完了?君瑛原谅你,我也不会饶过你!你逼死了君瑛,就等于杀死了我的心,我永远不会饶恕你!”汪精卫恨恨地说。
  陈璧君见汪精卫火气并不见小,便不再求他。一转身把饭盒供到方小姐的灵前,扑通一声跪到地上哭起来:“没走远的好妹妹,你再回来劝劝他呀!我想替你尽心照顾他,可,可他不让啊,你再回来劝劝他吧!”
  汪精卫走过来,一把拉起陈璧君:“方小姐刚睡着,你嚎什么?去!去!走开!走开!”
  陈璧君委屈地说:“是方小姐怕你哭坏了身子,要我来,要我来照顾你的,来劝你的……”
  “胡说,方小姐再糊涂也不会让吃人的母老虎来照顾我!”
  “就是刚才,我在家里为她祈祷,向她请罪的时候,她显灵现身亲口对我说的。她说:‘妹不辞一死,所以明其志也。’我说,我误会了你们,铸成大错,求她原谅。她便对我说,只要我能替她把你照顾好,她在九泉之下就原谅我,还说让我给你烧点鸡汤送来!不信,不信你问问还没走远的方小姐!”说罢,她又趴到地上哭起来。
  汪精卫听了这些,将信将疑:“君瑛啊,我那善良的君瑛,天真的君瑛,你真的相信魔鬼能立地成佛?你太善良,太天真,太相信幻想……”
  陈璧君仍然趴在地上哭个没完:“我那屈死的好妹妹啊,我想按你的话做,他就是不让啊!你都原谅我了,他还不依不饶啊!你快回来,替我说句话吧!”她一边哭诉,一边偷眼朝汪精卫的脸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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