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1期
汪精卫和他的情人们
作者:王建平
突然,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伴着呜呜咽咽的哭声由远而近,直奔经堂而来。
施旦停住手中的木槌儿,抬头看时,桂连轩一路哭着闯了进来:“施小姐,汪,汪主席———”
施旦在拜垫上弹起来:“快说,汪主席怎么了?”
“他,他,他事仙去了!”桂连轩抹了一把眼泪,把一张报纸递到施旦的面前。
施旦接过报纸一看,上面醒目地登载着伪国民政府宣传部公告:“三十三年十一月十二日下午六时:国民政府汪主席,痛于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十日申时,在日本名古屋帝国大学医院逝世,距生于民国纪元前二十九年五月四日巳时,享寿六十有二。谨于十一月十二日恭迎遗体回国成殓,择期举行国葬,饰终典礼,由国民政府会同中央党部组织哀典委员会敬谨办理。”
施旦看罢,两腿一软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供桌上的观音像,过了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大慈大悲的菩萨,你普渡众生,为什么不保佑我的汪先生啊?”随后便“哇哇”地嚎啕大哭起来,“兆铭啊,兆铭,你真是命薄福浅啊!普渡众生的菩萨,不保佑你呀———啊———”
这一天,南京光华门外明故宫飞机场戒备森严,机场四周和附近街道上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数不清的便衣来回游荡。陈公博、周佛海等伪国府文武百官老早就来到停机坪上,一个个胸佩白花,臂戴黑纱,唏嘘不止,悲痛欲绝,就像是死了亲娘老子一样!
随着一阵嗡嗡嗡的飞机马达声响,一架飞机由远而近,迎灵的人们逐渐看清了,是汪精卫生前专用的“海鹣”号飞机。“海鹣”号是汪精卫建立伪政权之后,日本政府赠送给他的,平日里他出访外国,到各地视察,指挥作战都乘这架飞机,今天送他去阴曹地府也是用这架飞机。
飞机到了机场上空,就像天上的秃鹫一样在半空中盘旋一周,然后才徐徐降落到跑道上。飞机舱门开处,走下了护送汪精卫棺木归国的陈璧君和汪文惺、汪文悌等人。陈璧君一路哭嚎着,走下舷梯;陈公博、周佛海等人像马蜂抱窝一样围拢过来,又是握手,又是安慰,似乎迎接的不是汪精卫的尸身,而是痛苦不止的陈璧君。
汪精卫的棺木下了飞机之后,由六六三十六个身穿素服的卫士抬着,沿大街朝伪国府所在地宁远楼进发,护灵的有伪代主席陈公博和伪中央委员,国府各部、院、会的文武长官,以及所谓的各国使节,呜呜咽咽,悲悲切切。
伪国府下令全国下半旗一个月,停止一切娱乐宴会,为汪精卫志哀,择日举行国葬。同时又发出一文告宣称:“……时值非常,为恪遵先生不劳民、不伤财之遗训起见,决定一切力避糜费,求其肃简,在全国统一未告成之前,先行择定国父陵园之梅花山举行葬礼。”
汪精卫的棺木走远了,护灵的队伍走远了,刚才还人头攒动的飞机场,一下子冷清下来,一切变得像这严冬的天气,冷冰冰的。空空寂静的机场上,在那架戴着黑纱的飞机下,站着个身披重孝的女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受伤的孤雁望着远去的棺木,抚着运棺木归来的飞机,发出悲悲切切的哀鸣:“兆铭,兆铭,你为什么走得这么快?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这个孤零零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终日盼望汪精卫早日康复回归的施旦。她听到汪精卫的死讯之后,立即找到伪代主席陈公博,要求到机场迎接汪精卫的遗体,再见他最后一面,可陈公博避而不见,由秘书传话说:“汪夫人有电报来,特别关照,不让你到机场去!”
施旦自知汪精卫这棵大树一去,自己就像树上的一片树叶,不会再有人理睬,再呼再叫也无济于事,只好忍气吞声含着满腔的委屈和悲痛,身着重孝悄悄地躲在机场的角落里,迎接汪精卫的尸身,等护灵的队伍走远了,才走出来,抚着汪精卫生前乘过的专机,望着渐渐远去的棺木,洒下自己伤心的泪水。
初冬的北风像一只只老鹰的铁爪,撕扯着她的衣裙,像一把把尖利的钢刀戳扎着她的心窝,她的身子在哆嗦,她的心在颤抖,她的哭声在颤抖。她哭得是那么伤心,那么悲痛,却又那么无力。一阵阵颤颤悠悠的哭声,在飕飕的北风中高高低低,低低高高,渐渐地被风声淹没了。
汪精卫的灵堂设在伪国府大礼堂。夜深了,吊唁、祭奠的人们都走了,汪精卫的灵前只剩下几个守灵的卫士来回游动。四下里黑漆漆、静悄悄的,只有飕飕的北风在不住地呼啸,只有灵前的几支蜡烛和几盏电灯发出幽幽的微光。这静静的夜,呼呼的风,使得整个灵堂显得更加阴森可怖。突然间,灵堂的大门“吱扭扭”一声响动,一个雪白的影子,飘飘悠悠直奔汪精卫的灵前。几个卫士见了,一个个吓得心里扑腾,手脚发颤,紧紧地挤做一团,望着那雪白的影子发愣,闹不清是人,还是鬼。其中一个胆大点儿的冲着影子叫道:“谁?”
那影子毫无反应,照样悠悠地向前飘。
几个卫士更加害怕,“唰啦啦”一起掏出了手枪,冲着影子叫道:“是人是鬼快说话,要不然开枪了!”那影子毫无反应,照旧飘飘悠悠朝灵前飘。
几个卫士“咔嚓嚓”一起把子弹推上枪膛,冲着影子大声叫道:“站住,再往前走,就打死你!”
那影子毫无反应,照旧飘飘悠悠朝灵前飘。
几个卫士越发害怕,一步一步往后退,嘴里还一个劲儿地警告:“站住!再往前走真的开枪了!”
那影子一直飘到汪精卫的灵前。
就在那几个卫士将要扣动扳机开枪的当儿,那个浑身雪白的影子在汪精卫的灵前跪下去,哭了起来:“兆铭啊兆铭,你让我等得好苦啊!咱们约好了等你康复生还,可你,你却先走了,我有苦对谁说,有屈对谁诉啊?你刚一走,她们就欺侮我,不让我迎灵,不让我致祭……”
几个护灵的卫士听了哭声,心里明白了一半,借着灵前的灯光一看,果然是汪精卫生前的情妇施旦,看着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听着她那字字含情、句句有泪的哭诉,卫士们悄悄地退到棺木的后面,有的还偷偷抹了几滴眼泪。
施旦哭干了眼泪,诉哑了嗓子,跪在灵前轻声吟起了他们共同祭奠方君瑛时念过的诗:
我是怎么样地爱?让我逐一细算
……
施旦在汪精卫的灵前默默地祈祷着,远处传来鸡鸣,街上打过三更,施旦对着汪精卫的棺木深深地拜了三拜,站起身,又像来时那样,飘飘悠悠,悠悠飘飘,悄没声息地飘出灵堂,融进了黑漆漆的夜色中。
这天上午,陈璧君把施旦传进了自己的住处,要和她算帐摊牌。施旦早就想面见陈璧君,和她当面谈一谈,想提一点自己的要求,想对汪精卫尽一点最后的情意。
就像三年前施旦挤走陈璧君那次谈话一样,两人一见面毫不客气,都平心静气,一点也不像一对情敌见面,倒像是两国使节会晤。
陈璧君以主人的身分让施旦坐下,随后抢先说:“汪先生在世的时候,你说他喜欢你,把你当方君瑛来爱;你说你能保护他,爱惜他,我默认了,把位子让给了你。现在他已经走了,用不着你爱惜保护了,你的义务和责任到头了。现在汪先生的名节只有我才能保住,因为我是名正言顺的汪夫人,是全世界公认的汪夫人!”陈璧君说到这里,做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充满了骄傲和自豪。
施旦不卑不亢地说:“是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做为汪先生的知心朋友,我要求……”
陈璧君伸手制止了施旦:“施小姐,我也承认你是他的知己,是真正的知心人,就是在他临终的时候,还惦记着你。你已经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请你明白自己的身分,不要提过高的要求。”
施旦接口说道:“陈大姐,自你陪同先生去日本之后,我一直按你的意思行事,并没提什么过高的要求,眼下先生已经归天事仙去了,我只想到他的灵前哭几声,祭一祭,要不然,我的心里会不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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