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断肠草

作者:贾兴安




  孬孩儿被手下人领到东屋,见一张大床上果然只抻着一条被子,放着一个枕头,也非常纳闷。他悻悻地走到院子里,气冲冲对岳先生和大喜说:“她迟早要回来的,我给你们摽定了,就找你们要人!”
  说着,他使劲拍拍大喜的肩膀道:“兄弟,你家这么阔气,什么千金小姐不能找,为什么非娶春鸽这个穷闺女,她早扎我心里头了,可你却先占有了她。这我不嫌,也不怪你,只是怨自个儿倒霉。好兄弟,回头好好合计合计,叫你爹再给你找个黄花大闺女,这就什么都结啦。”
  孬孩儿招呼一帮土匪往外走,走到门口,又突然转回来,对愣怔在院子里的岳先生和大喜说:“对了,明天,你可以跟春鸽他爹对证,看我说瞎话了没有。那一麻袋银元,我已经兑现了。所以从今夜开始,春鸽算是我的人了,姓赵的一女许两男,怨他自己。我不会找你们岳家的麻烦,再来,我会带上一笔钱,算是俺春鸽在你家里住店和吃饭的费用。七天后我们再来,如果春鸽还不在,那就是你们故意窝藏她。我是个土匪老抬,别的本事没有,光会杀人放火!”
  岳先生看着扬长而去的孬孩儿,“哇”的一声吐了口血,身体像一堆泥往下瘫去。大喜和二喜急忙扶住父亲,将他搀到堂屋,在灯下一看,见他胸前的灰夹袄襟上,沾着一片血渍。
  “明天……一早,赶快……把……把春鸽她爹叫……叫来,再作商议……”岳先生躺在床上,喝了口水,颤着声音说过几句,便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了。大喜和二喜守在床前,瞪着双目愣愣怔怔。这一夜,他们仨谁也没有睡,各自想着心事。
  天还没有亮,赵怀印便不请自到了。他慌手慌脚扑到岳先生床前,未曾开口先失声痛哭。岳先生劝他几句,将两头的情况一碰,感到事情颇为严重,先抛开孬孩儿蛮横的要挟不说,单从昨天春鸽的情况看,她的确是失踪了。
  赵怀印说:“她说本来想住几天,可想起这边家里还有许多事,留三个男人在家不放心,晌午吃过饭,又跟她娘说了会儿话,就走了。”
  岳先生把玩着祖传的宝贝——一只小金龟,叹口气问:“在家,她说过些什么?”
  “她没说什么。”赵怀印想了想说,“出嫁前,春鸽很少串门,也没什么熟人啊。”
  岳先生说:“莫非,回来的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这时,一直没吱声的二喜说:“光说这些没有用,我看,要紧的是把嫂子先找回来,至于那个土匪头子孬孩儿,不用怕他,他不是七天后来吗?我给北乡小汪村在县衙当捕快的刘海他娘治过病,他断不了回家,改天我去一趟,给他捎个信儿,等那天晚上,叫他带人事先埋伏好,等孬孩儿来胡闹时,将这帮土匪老抬缉捕归案,不就没事了?所以,现在得赶快去找俺嫂,免得她有个三长两短。”
  赵怀印说:“二喜少爷说得有理,先找春鸽吧。”
  岳先生沉默了一会儿,从床上欠起身子,看看大喜和二喜,耷拉下眼皮说:“只有这样了。不过,在没找到春鸽之前,先不要声张,免得邻家和村人说闲话。你们俩带点儿钱,悄悄地分头去找,一个往西往北,一个往南往东,留意井、坑、深沟、树林、乱坟岗,还有,把所有的亲戚家走一趟。”
  二喜说:“我往西往北找吧,好顺便去小汪村找找姓刘的捕快。”
  岳先生说:“二喜,先不要跟刘捕快说透,可先探探情况,问问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咱最好能找他或什么人跟孬孩儿说和,免得弄不好两败俱伤。另外,我看孬孩儿这个人,也不是一点儿道理不讲。”
  “跟这种二百五讲什么道理?二少爷,就按你说的办,找人把这帮家伙收拾了,解解我的心头之恨。日他娘,这是个难缠的主儿,不灭他,没咱一天好日子过!”赵怀印义愤填膺地说。
  大喜看看父亲,说:“爹,家里没人,你没事吧?”
  “没事,气了一下,不要紧,你们放心去找吧。”
  大喜和二喜转身要离开堂屋了,岳先生又在后面叮咛道:“不管找见找不见,你们三天后必须回来呀!”
  二喜走出堂屋门口,又返回到岳先生床前。他上上下下看了父亲一遍,眼圈儿红红,声音变了调:“爹,你真的没事吧?要不,我给你熬点儿药。”
  “没事,我是什么啊?我是先生,你快走吧。”
  于是,大喜和二喜各自到东屋和西屋拾掇行装。二喜决定提前离家出走了。在这个突发事件的掩护下,父亲和大喜做梦都不会想到他是和自己的嫂子私奔去了。他悄悄拿出从前私藏的银元,装进药褡裢,换上新鞋新衣裳,和大喜一前一后走出了大门楼。
  到了街路上,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即将分手时,二喜心里突然沉甸甸的,不由自主叫了一声:“哥……”
  大喜拍拍二喜的后背,感动地说:“二喜,你看,我出了这种事,闹得家里不安生,还得劳你受累,替我四处跑着去找你嫂。找见找不见,你都早点儿回来啊。”
  “哥……”二喜想哭,但还是忍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别说了,二喜,我知道。我憨,给家里添了这么大的乱,我对不住爹和你。”大喜木着脸走了。
  “要是找不见,哥,你千万可别太伤心……”二喜哽咽着。
  大喜没吭声,也没扭头,只是朝他摇晃了一下手,便勾着头走了。
  二喜眼里憋着的一圈儿泪,终于潸然而下。他望着哥哥粗壮的背影,喃喃自语道:“哥,别怨我,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太喜欢春鸽了!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回头太晚了!”最后遥望了一眼自家的大门楼,他义无反顾地走了。
  三天后,大喜回来了,赵怀印也走遍了所有的亲戚家,仍没有春鸽的半点儿消息。于是,他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二喜的身上。
  到了第四天,仍不见二喜返回。但这天上午,倒是来了一个叫刘海的县衙捕快。
  刘捕快带着两个随从,说明来意后,被大喜接到堂屋坐定。岳先生和他们寒暄过后问道:“你见着二喜了?”
  刘捕快说:“没有,我是昨天回家时,听家母说起的。这不,我听说后就急急忙忙赶来了。”
  岳先生揪着眉心,愁苦地说:“二喜走之前,定好了三天后无论如何要回家来,可现在仍不见人影儿,莫非他也出了事?家里一下子丢了两个人,土匪还要来找事,这如何是好?”
  刘捕快详细询问了孬孩儿在岳家寻衅滋事的经过,便领着两个随从在宅院里转了一遭。回到堂屋,他对岳先生道:“孬孩儿这个匪首,一直是我们缉捕的要犯。我们从明天晚上起,要在府上里里外外埋伏好人马,无论孬孩儿什么时候出现,我们都会瓮中捉鳖般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请岳先生不必担忧。另外,关于春鸽和二喜的失踪,我觉得这跟土匪没有瓜葛,只要不是落入强人之手,他们就没有大事,迟早会有消息。”
  岳先生心里多少有些释然了,但仍不放心地对刘捕快说:“这回,一定要捉住那个孬孩儿,要不,这祸就闯大了。”
  “岳先生,你放心,我明晚就率县衙五十名精壮兵丁赶来设伏。”刘捕快说完就告辞了。
  没料到,孬孩儿第五天就来到黄塔了。他没有在晚上来,而是下午半晌时冷不防出现在岳家大院的。当时,刘捕快率领着五十名兵丁,正从县城朝黄塔赶路。他觉得天黑前能赶到岳家就不会误事。
  孬孩儿来的时候,把众弟兄安排在七里河北岸的一个柳树林里等着,只带了两个小喽啰大摇大摆地跨进了“济世堂”大门楼。他这样做是想趁其不备,突然见到日思夜想的春鸽。但像上次那样,他们里里外外找遍了,仍然没有春鸽。
  孬孩儿大怒,吼道:“我说过了,再见不到春鸽我会跟你们过不去的!”
  孬孩儿的突然出现使岳先生和大喜惊慌失措。刘捕快今天傍晚才能来,现在他们一时不知道怎么应付了。
  大喜沉着脸没好气地说:“你找她,我们还找咧!她自那天失踪后,到现在也没回来,你不信,就杀了我算了,我也不想活了!”
  “好汉,你想想,你这会儿突然来了,她要是在家,躲都来不及呀!这些天,活不见她的人,死不见她的尸,我和大喜也急得六神无主,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咧!你来了正好,也叫弟兄们帮帮忙,一块找找她,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岳先生有板有眼地说着,想先稳住孬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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