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断肠草
作者:贾兴安
“天哪!你……真是你啊……”春鸽突然间明白了一切,恐惧地朝后歪斜着趔趄转身而去。
“春鸽——”大喜终于控制不住自己了,朝急速隐去的黑影失声呼喊着。
第十二章扑火葬丑
这天下午,二喜是去县衙找刘海了。
刘海,即是三年前被二喜叫去帮助缉捕孬孩儿的县衙巡捕。如今,他已经是捕头了。二喜跟他私交甚好。
二喜找刘海的目的,是想通过县衙,将在这里让他挠心还跟他闹事儿的丘山抓走,理由就是他曾是孬孩儿手下的漏网小匪。但是,这个小匪救过春鸽,二喜不能暴露是自己告的密。因此,他让刘海帮忙,抓丘疤瘌时不要往“岳家楼”来,直扑酸枣冈上的草庵就行了。密谋好之后,二喜掏出一千块大洋感谢刘海,刘海执意不收,说:“抓土匪是我职份所在,再说,二少爷从前救过家母的命,这点儿手到擒来的小事,我办了就是,你放心回去吧。”
天黑之前,二喜悄悄返回来,不动声色地等待着动静。春鸽早回来了,因为心里忐忑不安,就推说头痛早早睡了。二喜心中有事,没顾得上理她。
吃过晚饭,天黑得锅底一般,雷声不断。
刘海一行按图索骥,很快就找到了酸枣冈上的草庵。当时,大喜点着油灯,正在收拾行囊。他觉得,春鸽肯定是认出自己了,他今晚必须离开这里。否则,他不知道今后怎么面对自己的媳妇和亲弟弟……
大喜将衣裳打了个小包,将自己离开黄塔时一路带来的笔墨纸砚、羊皮本“秘方”、劁猪刀等小物件装进药褡裢。等这一切都收拾停当了,他才去铺下的小瓦罐里摸小金龟。但伸进去手,却什么也没有摸到。大喜深感诧异,这个一直很听话的小家伙跑哪儿去了?小金龟是爷爷的遗物,父亲临死前又传给了他,他带着它走乡串街,跋山涉水,相依为命,现在怎么突然不见了呢?大喜心急火燎,端着油灯在草庵里里外外的角角落落四处寻找,可就是不见它的踪影。忙乱一阵,他急得浑身大汗淋漓,刚喘着气坐在铺边发呆,这时草庵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喜正疑惑着要出去看看,从草庵口闯进来几个人。其中,两个汉子上前一左一右傍住了他。
“你们是……”大喜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刘海弯腰进了草庵,看定大喜道:“给我报上名字,你是不是丘山?”
大喜想想说:“是啊,你们找我有事吗?”
刘海吼一声:“把他给我绑了!”
“你们先等等……”大喜突然睁大了眼睛,向前一步,望着刘海说,“我听你声音怎么这么耳熟?哎呀,你是小汪村的刘海刘捕快吧!刘大哥,我是……”
“全县的歹人没有不知道我的,少给我套近乎!”刘海挥挥手道,“快给我绑了带走!”
“刘大哥,是我,是我,我是黄塔村的……”大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吞下去了后面的话。
“黄塔?是啊,长屯是有个从黄塔迁过来的,他叫二喜,怎么了?”
“我……我……”大喜支支吾吾,有口难言。
“哎哟!”这时,刘海突然尖叫了一声,“什么东西咬了我?”
刘海一甩胳膊,小金龟落在了大喜肩头。
“这是什么东西?”灯影下,刘海直勾勾盯着大喜肩头的金光灿烂的小金龟,“小金龟!在滏洺河一带,谁都知道,这可是岳家的传家宝,怎么会在你这里……”
大喜从肩头拿下来小金龟,既惊喜又无奈。沉默片刻,他用乞求的眼神看着刘海说:“刘大哥,我有话,想……想单独跟你说,好几年了,我……我在这里……终于遇到个老乡……”
“你是……岳家大……大……”刘海颤抖着嗓子突然欲言又止,吩咐手下人说,“你们都先给我出去,别让任何人进来!”
只有刘海一人在草庵里了。
大喜“扑通”跪倒在刘海面前:“我……我是黄塔‘济世堂’的大少爷大喜啊……”
“唉呀!我也猜到了!”刘海惊异地扶住大喜,“快快请起,你怎么也在这儿啊?你弟弟二喜在这儿啊,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二喜站起来,抹一把泪说,“我媳妇儿春鸽也在这儿,在跟他过……”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变了个人呀?这几年,你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刘海哥,我好苦好苦啊……”大喜抱住刘海,悲楚地哽咽起来。这是大喜几年来第一次失声流泪。脚踏着异乡土地,在熟识的同乡面前,孤独无依的他感到了温暖和真切,终于发泄出了深深的委屈和悲哀。他简单讲述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刘海摩挲着大喜的肩膀,眼里也盈满了热泪,感慨万千地说:“难道他们都不知道?你就这样在他们眼皮底下过日子?这,这算什么事?!”
“刘海哥,你可得给我保密。”
“哎!”刘海叹口气,拍拍大喜的肩膀说,“我懂我懂,真是老天造孽呀!”
刘海搓着自己的脸颊,黯然神伤地对大喜道:“真是太惨了,石头听说了也会掉泪呀。二喜和春鸽欠你的情,真是一万年也还不清。大少爷,往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该走了,今晚就走,我想回家,我熬得太累了。”
“可是……”
“这里没我什么事了,二喜就这么粗这么长,混来混去并没有强过我,仍是个徒有虚名的绣花枕头,而且越大越变得不知天高地厚;我的儿子金喜长大了,很乖;春鸽能嫁给我,还给我生了儿子,已经对得起我了。从前,我曾说过,我这一辈子要对她好,我说到做到,所以心里安生了,谁也不欠谁了。刘海大哥,你放心,我不会叫他们没脸做人,该怎么办,我心里明镜似的。其实,我早就想走了,只是二喜他太狂,我实在看不下去,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我并不想这么做。”
“你真是条汉子!”刘海站起来,拍拍大喜的肩膀,想了想说,“大少爷,你再稍等等,一切听我安排。那年,我没逮住孬孩儿,使你家惨遭大劫,我对不起岳家。如今,让我试着收拾这场孽缘和情债,赎回自己的罪过吧!”
随后,刘海领人去了“岳家楼”。
刘海一行到了“岳家楼”宅院,佣人通报之后,二喜连忙迎了出来。
还没坐定,二喜就迫不及待地问:“人抓了吗?”
刘海冷笑一声,答非所问道:“老乡,我带弟兄们摸黑赶来,都还没吃饭咧!有酒吗?我想喝酒,单独跟你喝。”
“有,有,还是陈年杜康。”二喜当即招呼佣人上菜上酒。
刘海让手下去另一个屋里用饭,自己和二喜单独喝起来。
几盅酒落肚,刘海问:“怎么没看见弟妹啊?”
“啊,”二喜打着哈哈说,“她病了,先睡下了。”
刘海又问:“你媳妇叫什么,我认识吗?”
二喜尴尬地说:“你应该……应该认识……”
“噢!”刘海看二喜一眼,“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二喜岔开话题,着急地问:“刘哥,你到底去草庵把那个土匪抓了没有啊?”
刘海慢条斯理道:“二少爷,你别着急啊,有些事,我得弄清楚了。”
二喜酒至半酣了,看着刘海诡谲地说:“我懂了,这年头,当差不容易,拖家带口的,挣那仨瓜俩枣,没点儿外快贴补怎么行?下午那一千大洋,你不收是嫌少了。好吧,刘大哥,我再加一千,再送你一些金银首饰,但你必须把那家伙关进大牢,往死里整!这事也不用急……”
刘海听着,不由怒不可遏,真想搧二喜一个嘴巴,但他抑制住了自己,冷笑一声道:“我不着急,可你是真着急,真狠啊!”
“哼,无毒不……不丈夫,不狠,能……能……成大……大事吗?”二喜酒喝得有点儿多了。
刘海把玩着酒杯道:“二少爷,听着你这话,喝着这杜康酒,让我想起一个故事来。”
“什么故事?你……你说说……”
刘海说:“杜康是曹操爱喝的酒。曹操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叫曹植,写过一首很有名的诗,你知道吗?”
二喜懵懵懂懂道:“不知道。”
“那我跟你背诵一遍。”忽然,刘海来了精神,变换个坐姿,拍着脑袋想了想说,“对,是曹植的《七步诗》,诗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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