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4期

断肠草

作者:贾兴安




  春鸽站着不动,看看二喜,见他肩膀上沾着片碎树叶,伸手捏下来说:“二喜,咱原先的那个打算,得变一变。”
  二喜一惊,脱口叫道:“怎么?你想变卦呀?”
  “我想去赵村一趟,看看俺爹娘和弟弟。”
  “赵村离这儿十多里,去了再回来,得走一晌,今天就到不了平阳镇了。”
  “咱不见得非往南走,往北走不行吗?往山里走不行吗?为什么非出咱的县境,往北多走走或钻进西山,照样没有人认识咱。”
  二喜想了想,叹口气说:“你怎么心这么软?你瞧我,不是也有爹,也有哥,可我只要有了你,别的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了。”
  春鸽瞪了二喜一眼,怏怏不快道:“你是男人,我是女人,咱这一跑,还不知道落根到哪里,我怕今后看不见俺爹俺娘了。”
  “我的医道这么高,名气这么大,住着高屋大院,家产丰厚,每顿都是吃香的喝辣的,走到哪儿都是风风光光。现在,我把这些东西统统扔了,连个眼皮儿都不眨一下,可你还顾及你爹你娘你弟弟……”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喜!”春鸽叫一声,吃惊地瞪着二喜后退了两步。
  二喜也一惊,连忙走过去抱住春鸽的肩膀,笑笑说:“我跟你逗着玩儿,走吧,我听你的,先去赵村看爹娘。只要咱俩能在一起,你怎么说我怎么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怕来来回回一折腾,出点儿什么差错,误了咱俩的大事。走,拐到西边那条路上吧。”
  路上,二喜和春鸽合计着把原来的打算作了改变:春鸽看完爹娘后,二喜于午时在留马营村等候她。然后去十里外的丰镇安排客栈让春鸽住下,二喜再返回黄塔家中停留三天以麻痹父亲和大喜。三天后,二喜去丰镇客栈接上春鸽,从此私奔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第五章祸不单行
  
  这晚,夜阑人静,月黑风高,一队土匪举着松明火把,从黄塔村西进入街道,沿路北行。村里顿时脚步嘈杂,狗吠四起。
  这队土匪行至村北土冈前停了下来。在松明火把的映照下,一帮人将岳家黑黝黝的大门团团围住了。
  为首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死皮赖脸要娶春鸽的牛孬孩儿。原来,这孬孩儿是西山大土匪头子“郑屎橛”手下的一个小喽啰。那次受伤,是他和同伙下山跟另一帮土匪厮杀,被对方刺了一刀,因流血过多昏迷了过去。“郑屎橛”以为他死了,就扔下他逃走了。被赵怀印和春鸽发现并救了以后,他中邪似的相中了春鸽。那天,赵怀印信口说了句要他弄一麻袋银元来,他就当了真。这孬孩儿是个血气方刚、说一不二认死理的莽汉,回去后纠集起当地一帮穷苦汉子另立山头拉起人马,钻进太行山自封了“杆头”。他领着这帮人劫道、绑票、抢大户,想方设法筹集银元。经过几个月昼伏夜出的忙碌,终于凑齐了满满一麻袋银元。这天晚上,他领着这支二十多人的土匪队伍,用一匹马驮着银元,趁天黑到赵村集找赵怀印换娶春鸽。
  赵怀印大惊,庆幸春鸽今天下午回来又匆匆走了。他开始不肯说春鸽已经嫁人了,只说她不在家里。孬孩儿令手下人搜,里里外外找遍了,真不见春鸽。孬孩儿大怒,恶狠狠吓唬说:“你要不告诉我春鸽在哪里,我就杀了你儿子,把你家放一把火烧了。”赵怀印吓得只好说了实话。孬孩儿把银元放下,说:“春鸽以后是我的女人了,你不用管了。你不守信用,我可守信用!想到你从前救过我,这次就算了,往后咱们谁也不欠谁的了。”说完,孬孩儿领着手下的弟兄,连夜朝黄塔进发。
  最先被擂门声惊醒的,是睡在东屋的大喜。同往常一样,大喜以为有人叫诊,就急忙穿上衣裳,靸着鞋跑过去开门。见外面站了不少人,还举着松明火把,他心想这一定是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否则不会有这么多人来送患者。
  “快进来吧。”大喜闪开门口,热情地说,“你们先把病人抬到南屋,我去叫二喜,昨晚他出诊回来晚了。”
  敲门的土匪举着火把站在门口,歪着头冲台阶下道:“大哥,怎么办?”
  “都进去!”
  于是,一帮人从大门口鱼贯而入。熊熊的火光,将偌大的宅院照耀得如同白昼。
  “怎么没见抬病人?”大喜突然感到奇怪,心里不由紧绷绷的。
  “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孬孩儿吼一句,挥挥手道,“弟兄们散开,把所有门窗都给我封严,飞出去一只苍蝇,我会要你们的脑袋!”接着,他走到大喜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小伙计,别害怕,你去把大喜和……姓什么来着?”
  “岳先生!”有人在旁边提示道。
  “对,把岳先生叫来,我有事跟他们商量。”
  “我就是大喜,你们是什么人?我没见过你,俺家谁也没得罪你,你们这是干什么?”大喜看看举着火把四处跑窜的人,吓得声音发抖了。
  “你就是大喜?”孬孩儿要过一支火把,往大喜脸上照着看了看,笑笑说:“你小子长得也不怎么样,满脸花疙瘩,还不如我咧,看来,春鸽跟你过也不会称心如意。”
  大喜头发梢儿颤颤,吓得后退了两步,恐惧地问:“你是谁?怎么说起春鸽?”
  孬孩儿说:“你别怕,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嘛!可等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清了,你得依了我,要不,我姓牛的可就不客气了。这会儿,趁春鸽还没出来,我就心平气和耐着性子跟你说说……”于是,孬孩儿就将事情的经过简述了一遍。
  在孬孩儿说话的时候,岳先生和二喜已经被院子里的嘈杂声惊醒了。岳先生起床站在堂屋门前,听罢事情的缘由,不由大惊,他可从没有听赵怀印提及过这桩麻烦事。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棘手了!好在春鸽没在家,得赶快把这个孬孩儿打发走,再从长计议。岳先生内心慌乱,表面却镇定自如,他哆嗦着手系住夹袄上的布纽褡,稳住步履朝那个叫孬孩儿的人走去。
  二喜今晚很乏,所以睡得很死。日间下午,他把春鸽送到丰镇一家客栈后,已经快傍晚了。他不敢多呆,连饭也顾不得吃,就急急忙忙赶了十八里路回到了家。此刻,他斜倚在西屋的门框上,嘴里打着哈欠,暗自庆幸老天真是有眼,如果让春鸽再晚走一天,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不动声色,任父亲和大喜去应付这个叫孬孩儿的土匪。如今,这世上除了自己,怕是谁也找不见春鸽了。
  “哎哟,这是哪儿来的客,大半夜的,天又凉,请各位屋里坐吧,有什么话好说。”岳先生打着哈哈走到院子里,拿出一副大度的样子说,“大喜,还不快把这位大哥让到堂屋,赶紧泡茶。”
  孬孩儿看看岳先生,拱拱手道:“看来,你就是岳先生了。”
  “不敢,不敢,鄙人只不过是个穷郎中。”
  “穷郎中?”孬孩儿仰仰脸,冷笑道,“哼,瞧瞧这一片青瓦堂的大院,你不知道赚了多少黑心钱咧。富了一家,穷了万户,搁我这脾气,早该拉你一票。不过,今儿个我没这闲心,我是专程来领春鸽的,刚才我说的话,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我们之间素不相识,无冤无仇,我也不想和你过不去。现在,该说的我都说过了,只有一个意思,我要把春鸽带走!”
  “春鸽她……”岳先生面对这个蛮横的孬孩儿,想说春鸽今天回娘家了,但忽然考虑到不妥,孬孩儿如果知道她在赵村,又去那里找她,这实际上等于把她送进了虎口。但该说她去哪儿了呢?他一时语塞了。
  “春鸽回她娘家了。”大喜快口接过了父亲的话头。
  “哼!”孬孩儿鼻子里响一声,手揪着左脸黑痣上的一根长毛,冷冷道,“少给我耍花枪,我刚从赵村过来,她爹说,春鸽下午就回来啦。”
  “回来啦?!”岳先生和大喜大惊,几乎是同时叫出了声。
  “咦?”孬孩儿也一惊,看看岳先生和大喜,突然挥着手道,“弟兄们快下手,别叫春鸽跑了!”
  众人一阵忙乱,可是院子里旮旮旯旯都找遍了,没有看见春鸽。
  岳先生倒抽一口冷气,自言自语道:“春鸽下午回来了?怎么没到家呀,她说要住几天,可怎么又回来了?”
  大喜也嘟囔说:“是啊,这是怎么回事?要不是今夜有这个事,咱还不知道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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