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这条路是乡里集资、县交通局主持修建的,施工质量明显不合标准。拿了巨额回扣的县交通局长怕新乡长把事故上报,所以当晚就近摆下筵席,宴请乡长和书记;李明一干人等作为死伤者代表也应邀出席作陪。
乡长到场了,但是他没动筷子。在局长一通祝酒词之后,乡长铁青着脸,逐个地讲了七八个死伤矿工的家庭惨相,使包房里变得鸦雀无声,谁都不再说话,但每个人的表情各异。
乡长最后缓缓站起,低沉着说:“在座的各位和我一样,父母也都是农民。我没要求你们讲良心,没阻止你们榨取贫苦百姓的血汗,我只希望你们拿了他们的钱之后,能把桥修结实点,别害他们;能把劳动条件改善一点,别拿他们不当人待。我这个要求过分吗?你们说,我这个要求过分吗?!我操你妈!”“砰!”随着嗓门的突然拔高,乡长操起一个大酒杯,向交通局长和乡委书记两人面前的杯盘砸去,霎时一桌狼藉,随后他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虽然这次事故本身煤矿没有责任,但那位乡长的一通骂,还是骂醒了李明潜伏在内心深处的良知,骂得他热血沸腾。
现在,李明所管的煤矿,普通工人都至少受过2年的技工学校专门培训,班组长更是一律大学本科毕业;井下主要由机器作业,工人很少,多数人在井上工作;井下每人的工作面很宽,安全设施及人员的安全防护配备先进齐全,一旦发生事故,能够首先保证井下人员安全撤出;原煤出井、筛选、加工、装车,全部流程都是在密闭条件下完成,整个矿山表面不见煤堆,没有粉尘,对环境树木不构成任何污染。目前这座煤矿已成为华北地区的一个标杆,矿工都知道李明的名字。
真为他骄傲!能记住别人是一种能力,但能让别人记住更是一种能力。想到此,李思恩的眼前明亮起来,脚下不由得用上力,于是车子开始向前飞速奔驰。
人,起点不同,中间又经过那么多的繁杂过程,自然终点也就不会相同。
上天创生人类有什么目的吗?没人能证明。如果有,现在是走在他最初设定的轨道上吗?这类问题,按照文化老人张中行的说法,是,没解。
没解的事最能撩拨人去想。
李思恩继续在北美大地上疾驶,继续想着那些没解的事。
三
据说老舍先生自小受过宗月大师的恩惠,其影响延于老舍一生。按理,老舍先生本应皈依佛门,忘却今身,然而他却在成年之后,成了一名正规的基督徒。不过,许多人都确信,依老舍敦厚、平和的性格,若是他当年真的侍佛出了家,也一定会成为一个有成就的好和尚。
老舍不但性情好,而且还富于幻想,甚至爱做白日梦。譬如,在一把年纪的时候,他竟于过了“不惑”奔向“知天命”的横杆中间,荡起了理想的秋千:他想在抗战胜利后,春天住杭州,夏天住青城山,秋天住北京,每处都置所中式房子,至少配有二亩大的后花园;为了搬家、旅行方便,他还想花一二百元钱,自备飞机一架,“择黄道吉日慢慢地飞行”。
然而,抗战胜利已经过去了一个甲子,物件的价格非但未像老舍先生预计的那样下降,反而变得越来越高;而除极少数富豪教授和走红文人之外,一般大学教师和作家的相对收入又比那时下降了许多,因此,教授和作家还不能拥有自己的飞机。而先生想花一二百元就能买架飞机,那日子更是很难期盼。
然而对于终生关注小市民阶层命运的老舍先生来说没有指望的事,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市民李思恩的手里,却不知不觉地实现了。那一年他48岁,比老舍忍辱投湖时的年龄小整整20岁。连李思恩自己也时常愣神,觉着自己是在做梦。
李思恩的飞机买得早,当时才花了不到400万元。现在一架同样型号的新飞机,要卖到数千万元以上。也难怪,30年前1000万元能买一栋大写字楼,20年前能买一栋小别墅,10年前能买一套豪华公寓,可是现在呢,只能买一套不太像样的普通住宅。
但他现在却要把这架飞机卖掉了。
李思恩之所以急着要把飞机卖掉,主要是出于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嫌它侍候起来太麻烦,成本太高,这并不符合李思恩的物为人服务的宗旨;二是儿童村里停这么一架飞机,虽然对外可以宣传说是给孩子们出现紧急情况时用的,但毕竟与儿童村受资助的身份不协调,至少在形象上不利于募捐,所以过够瘾之后,还是应该把它处理掉;第三个原因最关键,就是儿童村最近接收了几名艾滋病孤儿,治疗他们需要一笔昂贵的费用,现筹款已经来不及了,卖飞机可能是凑钱的最快途径。
“择黄道吉日慢慢地飞行”的日子没有了。
不过风景名胜处的房子还在。凡世间的愁事是不会让变得半人半仙的李思恩整天愁眉苦脸的。他自会找到逍遥的办法,钻空子寻快乐。
李思恩曾在房地产一路看涨的时候,陆续于北京、杭州、成都、昆明、青岛、大连等几个宜居城市的宜居所在,分别购置或自建了房产。房子一律是中式的,独立的,现代化的,而且都在荒郊野外,远离高楼大厦,符合院子里花鸟虫草、碧树参天的要求。只是,这些不同地方的房子,在功能上并未像老舍先生所设想的那样,完全按照季节区分。他冬天时可能住在北面的北京,而夏天时反去会去了最南面的昆明。
做过企业的李思恩把儿童村的组织结构搭建得比较完整,所以自己并没有陷进日常琐事和官司纠纷当中。在儿童村正式运行之后,他就把日常管理工作放手交给了村委会,自己则成了一个自由快乐的行者,徘徊于出世与入世的边缘,潇洒自如,游刃有余。
北京西山脚下的房子,是李思恩用来居家和招待亲戚的,无论多么亲近的朋友,他都没往这个家里让过。每年11月份,关外乡下的亲戚们便开始准备“猫冬”,这时他们会留下几个看粮食的和还在上学的,其余的人就都结伴来到北京,住进李思恩“屋里带楼梯、上下楼有好几个厕所”的大房子,天天去看红叶,直到把红叶看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一片片黑不溜秋的枝干,火燎过似的,才肯罢眼。他们口头上说是到北京看红叶,其实乡下的邻居们心里都明白,他们是“吃唐僧肉去了”,“李家兄妹今年又会过个肥年呢”。
李思恩喜欢北京的西北角。这里过去是皇家园林,现在则是京城著名的旅游区。这一区域由三山五园构成,即万寿山、香山、玉泉山,及畅春园、圆明园、静宜园、静明园和清漪园(即现在的颐和园)。与三山相对应的三个园子清漪园、静宜园和静明园,合取了“清静”二字。也许惯于马上生活的清帝们,对这种清静的境界也都向而往之。
除玉泉山及其所在的静明园外,上述地区已全部向公众开放。作为居住、散步和健身的地方,李思恩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
李思恩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排行最小的一个。
李思恩的大哥已经提前退休,退休前曾是县里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副科长。他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和女儿都有了孩子,所以李思恩也跟着大哥长了一辈,当上了爷爷和姥爷。大哥退休以后很忙,就是忙着当保姆。刚把这个孙子看大了,另一个又接上了,五六年内一直没消停,比上班还累,因此每年出来散心他的积极性最高。他属于那种挨累不讨好的人,对自己的辛劳总是挂在嘴上,并且希望能立即得到回报,哪怕是口头上的感激也行。可惜他却总也得不到他所看重的回报。于是就经常生闷气。李思恩时常开导他:当爷爷的,看孙子是人间正道,天经地义,不应该图回报;除看孙子之外,此时节做任何事,都属不务正业。慢慢地,大哥也就不再发牢骚了。
大连和青岛的房子都依山面海,兄弟姐妹们的孩子光顾的次数比大人多。他们对山似乎没什么感情,但对海边沙滩却兴趣甚浓,暑假里玩也玩不够。家乡没有河,所以他们的游泳都是在青岛、大连的海水里学会的,为此他们没少吃(喝)苦头。孩子们游够了,就学游人的样子,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蓝天。他们在各自的家里,无论上学还是帮做农活,脸都是朝着地的,很少关注过天上的风云变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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