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靠边站之后的罗青松,在单位虽然表面上依然如故,但实际上是把气都憋在了心里。回到家之后,他开始发泄了,发泄的对象就是他老婆,因为家里只有他老婆。他让郝姐赤身裸体地跪在地板上,然后用皮带抽打她。开始时实在受不了郝姐还喊叫几声,后来她怕住在一栋楼的罗青松的同事们听见,对他影响不好,就咬住嘴唇忍着。嘴唇因此经常被她自己咬烂。罗青松打累了,就去厨房做饭。他不吃老婆做的饭,她做的饭不如他自己做的好吃。菜炒好了,自己在餐桌上边吃边喝,老婆则依旧在一旁跪着。等他喝醉了,倒在床上睡着了,她才敢站起来,收拾桌子,吃点剩饭剩菜,或者什么都吃不下,直接就去上夜班了。
  后来,罗青松往家里领过女人。这时候郝姐就知趣地睡到佣人房去,或者在单位争着帮同事加夜班,干脆不回家,给罗青松提供方便。等到罗青松调到投资公司之后,郝姐的处境才算好起来,这一来是因为罗青松的心情变好了,不再拿郝姐撒气了;二来是他在浦东又分了一套房子,已不再回郝姐这边住了。但是郝姐却不敢有一刻的放松,仍旧不敢住进主人房,依然睡在佣人的位置,而且房子里的陈设,包括被罗青松酒后砸烂的家具,她都没敢动,仍然保持着原状。她怕他随时回来,回来后发现变样了,再揍她。
  郝姐从未向任何人述说过自己的遭遇。她认为这都是命中注定,自己罪有应得。爹娘离得远,就是离得近也不能跟他们说啊,他们都还以为自己的女儿在大城市里享福呢。
  当首诚证券的工会主席带着人来到她家,告诉她罗青松死了的时候,双方都不相信。郝姐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高大威猛眼睛里充满血丝的罗青松怎么会自杀而死?工会主席一班人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女人怎么会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从客厅看,这哪里像个有女人的家,简直就是个单身拖沓男人的窝!再到主人房一看,更不得了,跟遭劫了一样:一套明显是八十年代流行于农村地区的家具,上面所有的玻璃都被打碎了,所有的门都荡悠着,像是摔掉了膀子的醉汉,戳在那里。双人床上的被子堆在一角,枕头床头一个床沿一个;摔碎了的化妆品瓶子,玻璃碎片撒得满地板都是;一条军用牛皮腰带躺在地上,像一条毒蛇。书房里除了一个书柜、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之外,别无他物,桌子上没有笔筒,墙上没有挂画、饰物,光秃秃的。最奇怪的是儿童房。这个房间平时锁着,他们帮着打开锁,发现里面空空的暗暗的,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床,没有桌子,也没有安装灯泡。
  现在还是让我们回到罗青松本人吧。
  罗青松是死在远郊区的一家酒店客房里。那是1998年10月的下旬,没错,是10月,上海有许多业内同仁都不会忘记那段日子。他是晚上独自“打的”来到这家酒店的,在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时交了3天的押金。入住房间后,他门外面“请勿打扰”的灯就一直亮着,所以客房部连着3天没能给他打扫房间。在他入住的第二天上午,有人见到他走出房间,去了一趟商务中心,之后就再没出过屋。因为是旅游淡季,客人少,所以楼层服务员对此记得很清楚。第四天,到了该结账离店,或者需要到前台办理续住手续的时间,房间里电话无人接听,服务员不断地敲门,房间里却始终没有动静。于是,一男一女两个服务员一起打开门,进去后发现罗青松和衣平躺在浴盆里,周围到处是乌黑的血迹。服务员吓得大叫,急忙跑出去叫人、报警。
  二
  关于罗青松的死,始终流传着三种说法,其中的第一种说法就是自杀说。警方和死者所在单位都坚持这种说法,家属亦无异议,死亡证明上最后也是这样认定的。
  据现场勘查,罗青松的直接死因是手脚动脉被割断,致使全身血液大部分流出体外,导致心脏停跳和脑死亡。割断动脉的工具是一个老式刮须刀刀片,发现时,它被紧紧地捏在罗青松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之间。罗青松是左撇子,吃饭、写字都用左手。他一定是先用左手割断了双脚和右手的动脉,然后把刀片换到右手,用右手又割断了左手的动脉。
  一个人可以在危急时刻伤害自己一次,比如说喝毒药,对准自己的要害部位开一枪、插一刀,或者如长征路上的红军伤员,为了不让自己成为敌人的俘虏,而毅然扯断自己裸露出来的肠子。这样狠心地操作一下之后,自己也就没感觉了,一切都了结了,所以比较容易下决心做到。但是,像罗青松这样,自己对自己连着下了四次手而手不软,下刀之狠,位置之精确,除了有他当过医生、熟悉人体脉络知识这一特殊因素之外,在心理稳定度上,在决心坚定度上,在绝望的程度上,也非一般人所能及。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如此感到绝望,以至于生不如死呢?有种说法就是,由于罗青松的家庭原因。
  一个人生意可以没了,工作可以丢了,朋友可以背叛了,甚至名声也可以坏了,但这一切都不一定会致人于死地,因为他还可以躲,假如他还有家的话。
  罗青松除却父母家不算,仅他自己就有两个家,按理,他完全有地方躲。但是,他的这两个港湾却都泊不了他这条船。所以他无处可躲无地可藏,只得另寻他途。后院都着火了,前院还能保得住吗?
  首诚证券公司是在下班之前大约下午5点左右接到的电话通知。电话是那家酒店所在辖区的公安局打来的,对方要求公司派人,持介绍信前往协助调查,并由公司领导带队。这当然和参加剪彩不一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弄不好,还可能会被当做犯人一样地作笔录,所以总裁不便去,而董事长又不在家,那么往下排,在家的副总裁只有李思恩一人,因此他责无旁贷,只好带上工会主席、办公室主任、律师等一干人,前往现场处理后事。
  他们到达后,首先帮助警察确认死者身份。
  李思恩进了门,看见死者身体仰靠在浴盆里,略有扭曲;脸上神情痛苦,嘴鼻歪斜,面无血色,较活着的时候肿了许多。死者双目微睁,瞪着每一个来看他的人,似有话要说,甚为恐怖。李思恩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不敢再看,赶紧快步离开。其他几个公司来的人也都没敢多看一眼,尾随着李思恩也从卫生间里退出来了。
  他们走进客房,看见房间内的一张大床上罩着床罩,似乎没有动过。床罩上面平放着公司给管理级员工统一定制的公文包,包上方印有“首诚证券”4个烫金大字。房间很大,这是个豪华房,靠窗处是一张标准的办公桌,办公桌上有几沓整齐摆放的A4打印纸,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字,字写得很规整,没有一丝涂抹的痕迹。死前能有这样稳定的情绪,这人心该有多硬,或者该有多苦!纸上一笔笔记载着罗青松的家庭财产,以及所嘱咐的归属对象。从公文包、手机、名片和遗嘱的笔迹来看,死者是罗青松已确定无疑。
  因为家属不愿与死者见面,所以一切手续都是首诚证券出面代办的,并在结案后把死者给妻子的那一份遗嘱转给了郝姐。这份遗嘱很简单,说把郝姐现在所住的房子和一个总共7万多元钱的工资存折留给她。房子是公司折价卖给罗青松的,款已全部付清;房产证锁在他办公室的抽屉里,存折及取款密码则夹在房产证里。
  另一份遗嘱是罗青松写给他“未婚妻”和孩子的。浦东的复式公寓、汽车、股票账户里的股票,以及4个存折总共70余万元存款,全部留给了他们娘俩。
  罗青松的“未婚妻”名叫李丹,孩子叫罗宇。罗宇10岁,算来是罗青松在冶金集团公司工作时的爱情结晶,现在浦东家附近的一间私立小学读书。李丹没有工作,是位“全职太太”;如果没有罗青松的财产分割遗嘱,她还不会暴露身份,走进人们的视线,还会依旧心甘情愿地做着罗青松不为人知的妾。
  据李丹讲,她当年是冶金集团公司财务处的一名出纳,是按政策规定招工招进去的,没凭什么门路。她家承包的土地当年被冶金集团公司所征用,征用时公司曾有承诺,给每户失去土地的家庭解决一个子女就业的名额,于是她就理直气壮地走进了国营企业,挣上了工资。一年前,她带孩子来上海时,才把工作辞掉。但根据好事者的调查,李丹的上述说法与事实有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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