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李思恩离开北京赴公司总部履新时,送别的场面非常感人。许多员工都哭了。他们的哭是发自内心的,因为那是李思恩用心换的。他和他们心连着心,处得像一家人,像兄弟姐妹。在送行的人群里,霍小青哭得最伤心,哭得都瘫在椅子上站不起来了。
让李思恩略感欣慰的是,虽然过程很苦,但结果还是好的。他实现了他曾当众立下的誓言。现在骨干员工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一套房子、一辆轿车和百万元以上的银行存款。大家3年内都跨出了三大步。今后,即便这个行业衰落了,或者他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公司,弟兄们也都因为有了根基,而可以做到仓中有粮心里不慌了。假若他没有被调走,而是还在这里再干下去的话,他会领着大伙儿朝着精神文明的路上走,让专科的都能续本,本科的都能读研,费用单位报销。他还会让那几个不安分的家伙分出去,自己去创业单干;单位在社区里所承担的扶贫工作,范围还会扩大,力度还会再加强。那样一来,3年之后,又将是一个更高层面的循环。李思恩眯上眼,望着前方,似乎他3年后的世界就在那不远的地方。
1997年春节放假之前,李思恩参加了公司专门为他举行的总裁班子扩大会,会上宣布了董事会对他的任命和有关部门的资格审查结论,明确了他分管的部门和岗位分工,之后是欢迎宴会。等他回到北京,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飞机从万米高空降低高度,北京城已经飘到脚下了。
北京城的上空一如往日,依旧是被厚厚的烟云所覆盖。烟云的外表呈现紫红色,再往下是浓烟的颜色,到能看清地面的时候,飞机周围的空气又变成了白色的雾霾,坐在出租车里,都能感觉到霾的味道。虽然禁止城内燃放烟花爆竹,但灰蒙蒙的天空中还是不时地闪上一下,随后会传来一声声闷响,像是给憋出来似的,闷声闷气地问候“过年好”。
妻子在书房的桌子上摆了一溜儿1997年的年历,各式各样,有挂历有台历,有大有小,有纸质的有木质的,有金箔的有电子的,上面都有牛,因为今年是牛年。李思恩理解妻子为什么这么喜欢今年的挂历,她是希望今年的股市也能像去年一样,依旧牛气冲天,使他在新的岗位上能取得好成绩,事业也随之不断地发达。她一直就是这么默默地企盼他的。这是她的希望。她的希望就是他的动力,他的温暖。想到这,一股暖流随之涌遍李思恩的周身,趁着孩子不在跟前,李思恩搂过妻子,送她一阵狂吻。
李思恩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一封来自深圳管理总部的举报信。一个电脑操作员在举报信中反映,深圳管理总部的领导层挪用客户保证金,集体为个人炒股。信是由总裁亲手转给他的。
李思恩立即动身来到深圳,并在下班后与那位电脑操作员单独在饭店的房间里见了面。小伙子一脸坦诚。他带来的电脑资金流水单很快让李思恩确信:又一个恶性案件发生了,又有一批人要在金钱面前倒下去。深圳管理总部从总经理到财务部经理、电脑部经理、交易部经理、开发部经理、综合部经理,全都有份。眼前的这个员工应该重奖。
送走举报人之后,李思恩立即用手机给公司经纪业务总部总经理打电话,布置了一项创新业务,并要求她马上组织深圳管理总部部门经理级以上员工,于第二天上午一上班,到总公司就此项业务进行开会研讨,确定实施方案之后,在深圳总部范围内进行试点;参会人员在交代好工作后必须全部准时抵达会场,请假者须直接找他李思恩本人说明情况,会议将由他亲自主持。
在确认这些人都上了飞机之后,李思恩给监察稽核部总经理打电话,要求他立即带几员干将,连夜飞往深圳,对该管理总部实施现场紧急稽核。
稽核报告与分别谈话记录很快摆在总裁的面前,局面触目惊心。这些人都没有以自己的名义开立账户,股票账户的所有人都是他们各自的远房亲戚,账户开户人、操作人、取款人都是一致的,他们只在幕后操纵,负责透资给这些“大客户”,赚了归他们自己,亏了由开发部将股票接过来,算作自营。按照挪用的资金数额和给公司造成的损失,他们个个要被判10年以上徒刑。但是,为了公司的声誉,以及看在他们过去为公司所作的贡献上,公司对他们只做了内部处理。作为不被移送公安机关的交换条件,他们分别接受了5万至10万元的罚款,主动离开了公司。
深圳总部空出的岗位都临时抽调人员顶上了,“内部人才库”此时发挥了作用。不过总经理一职,在深圳管理总部内部和周围地区,却没有选出合适之人。无奈,李思恩只好扩大选拔范围。全公司有资格且提出申请者共有14人,其中也包括霍小青。人力资源管理部和经纪业务总部联合挑选,将选出的三个候选人名单及个人档案一并报给李思恩裁定。这3个人都不错。但李思恩只了解霍小青,另外两位他都不认识。他知道霍小青最近情绪不好,有与郭槐分手的危险,因为李思恩向郭总交接工作时,把那封匿名信和照片都让他看了,于是郭槐自己找到霍小青,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都交代了。霍小青知道他离过婚,玩弄过女员工之后,当然心里不会舒服。如果让她到深圳去工作,和郭总两人沟通的机会少了,可能情感裂痕会更难弥补。所以李思恩打算把霍小青排除掉,不予考虑。但是,他在这样做之前,还是不由自主地给她打了个电话,想和她沟通沟通,顺便听听她本人的想法。结果这个电话却惹来了对方的伤心痛哭和一通埋怨。霍小青哭着说:“我是相信了您才相信他的,没想到您和他合着伙地骗我!我追求像您那样的婚姻,完美浪漫,容不得污秽甚至卑鄙,这不过分吧?可结果却是这样的,您说我能接受吗?所以,请您无论如何给我这次机会,让我离开北京,离开这个让我伤心的地方。如果这次去不成深圳,宁肯离开公司,我也要摆脱所面对的这一切!”
最终,李思恩向总裁办公会推荐了霍小青。
1997年7月的第二个周末,首诚证券公司的年中工作会议在深圳召开。
让深圳管理总部作为东道主,这本身就是对深圳新班子工作的最好肯定。
各路大员周五下午从全国四面八方陆续飞来。晚餐后是一个个的小型预备会议,第二天是大会,周日上午是分组讨论和会议总结,中午聚餐后年中工作会议宣告结束。周日下午除部分人员留下,继续参加一个小型业务研讨会外,大部分人都会飞回各自的工作岗位。
周日下午,公司领导只剩李思恩一个人在。晚餐后的会议结束之后,他也会在第二天一早离开深圳。
周日晚上10点多钟,李思恩回到酒店房间休息。连着两天三晚的会议,跟打仗似的,一直没容喘口气,第二天一上班又要接着转,所以他想抓紧时间睡觉,好让身体得以休整、恢复。
霍小青当晚也没有回家,还住在这家承办会议的酒店里。因为参会人员没走完,所以会务组负责人和会务组成员仍得坚守岗位。这家酒店很大,会务组和公司领导不住在一个楼层。公司领导住的是套房。
这两天霍小青比李思恩还累,而且从一周以前就开始紧张忙碌了。什么级别的参会人员住什么样的房间,谁和谁一个房间,哪位领导哪天走,何时接机送机,会场怎样布置,就餐时餐桌怎样摆布,谁和谁一桌,会议期间的小会和临时参观怎样安排等等,每一个落实到分钟的细节,她都需要过至少两遍,以保证万无一失。
到深圳这几个月来她没给李总丢脸。公司的各项考核指标,如当地市场占有率,保证金与托管证券总值,理财与投行业务开展,总营业收入,利润总量及其增长率,全部有了较大幅度的上升;人心收拢了,规章贯彻了,市场打开了,对于一个没有来过深圳的女同志,这得付出多么大的努力!这背后的汗水、泪水,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是一个要强的职业女性。但此时此刻她有点坚持不住了,不是精神绷得太紧而是身体撑不住了。在把大多数人送走之后,她的双腿就感觉发软。晚饭后不久她就回房间休息了,业务研讨会都没有去参加。但是,迷迷糊糊地却总是不能入睡,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酸痛,出虚汗,发冷,头晕,心跳声连自己都能听得见。她想去医院,但又不能叫救护车,因为那样的话还在开会的同事们就会全知道;她也不想打扰自己的属下,这些天他们也都累坏了。就这样犹豫着,耗到夜里11点,她实在坚持不住了,权衡再三,还是给李总一个人打了求救电话。李思恩刚睡着,接了电话马上爬起来,揣上钱包就来到了霍小青房间。霍小青已经强忍着收拾完毕,但头发仍然凌乱,脸潮红。李思恩扶着她,从电梯下到地下停车场,由他开着霍小青的车,拉她直奔离饭店最近的一家医院。进了急诊室,值班医生做了简单检查,之后就让她住进了门诊病房,边输液边做进一步的化验、监测。等李思恩从楼下办完手续回来,霍小青一瓶注射液已经下去了五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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