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不过李思恩明白,高兴归高兴,在给总公司报总结的时候,还是要保持头脑清醒。除了数字和实事之外,尽量不要使用带有主观色彩的评论性语言,属下员工对自己的感激和恭维更是要删得不留一丝痕迹。成绩是集体努力的结果,也是总公司指导有方,提供的环境宽松,有利于分支机构开展工作。因此必须要把赞美的语言往这方面招呼。事实也确实如此。没有全体员工拼命,光你李思恩一个人蹦跶,能取得这样的成绩?没有总公司领导的明理、豁达,出了那么大的巨额诈骗案,还不处理你个底儿掉?一旦追究了,处理了,员工和班子的积极性也就给打没了,刚烧起的火也就被浇灭了,还哪里会有你今日的风光?所以,李思恩在按照员工总数10%比例,由民主评议评选出来的3个公司级先进个人名单中,把自己的名字划掉,换上徐一民报了上去,名单中另外两个人霍小青和陈力则没有动。他认为徐一民比自己的贡献大。如果没有他的玩命,营业部不会在全市第一家实现与深交所的点对点通讯,不会自主开发出那么多很实用的软件支持业务创新,不会保证清算、行情和各部门的通讯再未出现问题。只是因为名额不够他才没有被选上。而这个名额是因为你李思恩给占了。你不应该和员工争这个名额,要争,不用你说话,员工肯定都会让给你,因为你是这里的头儿。你干得怎样,应该由总公司来评价,就像你的奖金数额应该由总公司来核定一样。李思恩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这个做法一直坚持到他离开。所以,每年的公司级先进个人中,各分支机构的负责人只有他一个人不是。但奇怪的是,他在群众中的口碑却最好。总公司有关领导不作具体审核,而是把各分支机构、各部门报上来的名单简单汇总,直接作为全公司先进个人的名单发布,那是当领导的官僚主义,工作不认真负责。
总公司根据董事会的决议,决定对业绩突出的各分支机构的一把手给予重奖,奖额包含在相当于当年利润10%的总奖额里面,由总公司核定。一把手以下的员工则由分支机构一把手各自做主,在公司核定的各分支机构奖金限额内,主持内部分配。李思恩在总公司核定给他个人的奖金里,留下了一个整数,十万位后面的,悉数取出,平分成35份,分别封装在大红礼包内,结婚了的员工,用毛笔写上他们配偶的名字;没结婚的,写上其父母的名字,和员工们各自应得的奖金一起,亲手发到每一个人的手里。对此,在联欢会上,财务部的小沈发言时说出了大家的心里感受:“发行新股时,我曾看见过股民用旅行箱装的钱,但那是人家的;自己挣的钱,这是最多的一次,而且多得连做梦都没想到。”交易部的小丽激动地说,“我大学还没有毕业就来应聘了,这是我一生中的第一份工作。在试用期的时候,我妈妈百般阻挠,认为女孩子从事证券行业会学坏,坚持让我到另一家公司去工作。可现在快一年过去了,我不但没学坏,反而改掉了自身的许多毛病。当我妈妈接过李总写的‘您辛苦了!谢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的红包时,她激动得流泪了,并说我的选择是对的,以后我再加班,她再也不会阻拦我了。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得到我妈妈的肯定。是首诚北证给了我自信,我要谢谢领导!谢谢大哥大姐们!”
在人员招聘时,李思恩特意关注了应聘者的文艺特长,比如厉大姐的交谊舞跳得好,小魏的小提琴拉得好,陈力会写诗歌和朗诵,徐一民会拉京胡,霍小青会唱英文歌、跳拉丁舞等等。在联欢会上,这些工作之外的才能全都派上了用场。李思恩没想到各个部门都准备得这么充分,家属、孩子踊跃参与,晚会高潮迭起。电脑部的三句半和财务部的数来宝,把大家笑得肚子疼;小丽的妈妈是一所重点中学的语文教师,她的诗朗诵《飞吧!孩子》是她自己创作的,感动得不少人都掉泪了;而霍小青自己作词作曲、用中英文演唱的《青春颂歌》,更是把联欢会推上了一个相当高的层次。
也许是受了员工情绪的感染,李思恩也慷慨激昂起来。就是在这次联欢会结束时的发言中,他的第一年脱贫、第二年有房住、第三年有车开、第四年营业部人人成为百万富翁的铿锵誓言,给这个集体树立起了中期奋斗目标。
这次联欢会开得很成功。它使这个集体和这个集体背后的支持系统空前地团结一致,空前地激越振奋。晚会之后,李思恩自任主编,把每个员工写的抒情文章、诗词和歌曲,汇集成册,以《青春的脚步》为名编印出来,发给全公司各单位并与在京各同行交流。这本内部刊物,后来每季一册,从此未曾间断。
在春节前即将放假的最后一天,大清早,李思恩一出门就碰上了两只大喜鹊。
“又有喜事啦!”他不由自主地伸了个懒腰。
果然,当天下午,唐戈来到了李思恩的办公室。他给营业部送来了一单大业务:准上市公司内部职工股托管开户。
唐戈是李思恩的研究生同学,两人同专业不同导师。在那一届研究生里,唐戈的年龄最小,也最激进。他为了出国,曾将《新英汉词典》的单词一页一页地背,背一页撕掉一页,到最后,你就是照着词典考他都考不住。他当时的口号是:“从此终生不再读写方块字!”比二三十年代的激进青年还激进。但命运作弄人,也许是他太想出国了,以致怎么也没能出得去。毕业时,他连着醉了3天,拉着谁的手都说个没完。他是同专业的毕业生中,唯一有幸分到中南海里工作的人。但是后来他又因为在“六四”时闹得欢,而在1989年下半年,被迫辞职离京去了南方。大起大落的经历,并没有使他驯服。离京之前,他当着办事路过北京的同学的面,还在给自己宽心:
“这倒也好。这样我就再也不用天天经过那个令我伤心的天安门广场了。”
唐戈不愿意回老家河南,于是就盲目地跑到了云南。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满腔热情,他竟应聘而成为一家国有企业的总经理助理。再后来,据说他对国有企业的体制、前途和管理者的行为彻底失望,挽救国企职工于水火的理想彻底破灭,于是又申请调到了当地的一个不发达地区促进会工作。再后来就是在促进会下边办起了一个景开公司,前些时候听说已经搞到了几千万的上市额度,正在忙着把公司推上市。
李思恩对他的景开公司可不敢恭维。他曾当着唐戈的面开玩笑说,他将力劝到首诚证券来投资的股民不要买景开公司发行的股票。李思恩不是瞎说,他有依据。
半年前,李思恩曾应唐戈之邀去景开公司考察过。当时他确实想帮老同学的企业做文件、当主承销商,赚点承销费。证券公司拉个项目不容易,人家能主动把项目送上门来,那肯定是看了同学的面子,所以李思恩当时很是感激了一番。一下飞机,还没有出机场,他就被唐戈的欢迎规格给镇住了,确切地说是惊呆了:整整一个迎宾车队,卡迪拉克打头,加长林肯押后,中间除了奔驰就是凌志,总共有十几辆豪华车,浩浩荡荡,就为了接他一个人!李思恩当时心里就暗暗嘀咕:这样的企业能干实事吗?
果不其然。到了下榻的饭店,他看见唐戈助手的手里提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全是一万元一捆的现金,足有十来万!招待是全方位一条龙的。从下午4点多下飞机,一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喝洋酒,吃山珍海味,唱卡拉OK,洗桑拿,睡按摩,泡小姐,让李思恩彻底从计划经济的土老帽一步登上了市场经济的大舞台。李思恩局促不安,谢绝不是,接受也不是。本能上兴奋向往,理智上就范不甘,最终半推半就地被完成了资产阶级改造。这是他第一次泡小姐,也是他的最后一次。这次经历成了他的一块心病,以至于后来每次和太太做爱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次和小姐搂抱的情景。那个看不出是结婚了还是没有结婚的女人放浪形骸,没有丝毫廉耻,上来劈开双腿就招呼,没有过渡,没有调情,甚至简单到连他小时候见过的猪狗交配的程序都不如。一夜之间,“小姐”击碎了他心目中女人的神圣形象,害得他在那之后阳痿了好长一段时间。为此他十分自责,想起来就耷拉头,并迁怒于唐戈,但话又说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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