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然而现在的麻烦是,郭槐认为这一次是他所拥戴的人错了。就是说,他认为,现任总裁是对的,现任董事长是错的。而他作为总裁助理,你说该帮谁?
“跟前次一样,谁对帮谁,不就完了吗?”李思恩说得很轻巧。
郭槐何尝不想这样,可问题是事情没这么简单。
宏光证券的大股东是市政府。市政府想将一部分股权出让给外资。外资高溢价购买部分宏光证券股权的条件之一是,董事长和财务部总经理由他们派出。为了使合资谈判进展顺利,市政府在事先未征求本人意见的情况下,从联合国某“发展中国家研究中心”申请到一个企业家培训名额,指令现任董事长出国考察、学习一年。
平心而论,市政府这样做是多心了,等于是对现任董事长过去的否定。宏光证券能有今天,能卖出这样好的价钱,主要仰仗的就是他。而且,事实上,走合资之路也是他最先提出的。现在,合资的事八字还没有一撇,政府就一纸调令先将他调离岗位,也没有对他今后的去处有一个安排或者说法,他本人难免心里不犯堵。他闹闹情绪,搞搞小动作,实属自我保护行为。所以,在董事长出国之前,他与公司另外三个股东——都是上市公司——已经谈好,由他们向董事会提出议案,增持宏光证券股份,途径可以是按外资出价,优先受让市政府余下股权,也可以是定向增资,据此稀释外资股份,使之只有资格派出董事,而无资格派出董事长。虽然这条路后来没有走通,但它所造成的后果是,董事长在政府这边的退路,已被他自己封死。主管该合资事宜的一位副市长,已经公开表达了对他的厌恶。
宏光证券的现任总裁是董事长主持招聘来的,确切地说是他从别的证券公司挖来的,因此对董事长还是很尽心的。在董事长出国初期,几乎每天都通过国际长途,向他汇报合资谈判的进展和公司的业务与运行情况。平时,董事长实际上兼着CEO,总裁仅相当于副总裁,一切决策都是董事长最终定板,因此在其出国初期,公司的人事、投资等重大决策,仍然由其作出,总裁和经营班子予以实施。但是后来,时间长了,几个月过去了,工作一忙,或者是因为平安无事,总裁偶尔就会隔一两天才打一次汇报电话。再后来,基本上就是一个星期左右打一次电话,而且是在周末。按照总裁的解释,董事长在国外学习任务很重,培训班学员都是国际知名企业的高管,那张结业证书可不是轻易就能够拿到的,所以公司的一些琐事就不必什么都向他汇报了(总裁清楚地记得,这是董事长对他说的原话),以免干扰他学习。但是总裁后来发现,原来董事长在他之外,还有一条获取公司情况的重要通道,那就是董秘兼公司办公室主任冉萌。冉萌的汇报开始是作为总裁汇报的印证,后来被当做补充,再后来就是总裁报告的替代了,因为有关合资项目的谈判进展,冉萌比总裁知道得还详细,信息收集上更为尽心。
于是董事长和总裁之间就出现了猜忌。
矛盾终于在一周前爆发。
1995年的最后一个星期一,董事长突然从美国打电话到公司自营部和资金管理中心,说是通过他对国际资本市场的分析,以及听到的出国访问的国家金融主管部门要员们私下的言论,他得出结论,认为中国股票市场的大牛市即将到来,所以他向自营部总经理直接下令:利用公司掌握的几个机构账户,在一周之内至少吃进10个亿的货。按上市公司的年末预期业绩排队,对于前十位,从高到低逐个吃进,直到用尽最后一粒子弹。
董事长并没有被免职。董事长在公司的权威依旧是独一无二的。因此资金管理中心和自营部毫不犹豫地执行了董事长的指令,而总裁这边却还什么都不知道。结果合资领导小组上周来到宏光证券总部,在结合其1995年度财务报表进行现场核查时,查出了公司自营严重超出核定规模,客户保证金被大量挪用等严重问题,严重到总裁本人都不知情的地步。外方当场得出的结论是:宏光证券公司投资失控,决策程序紊乱,风险控制制度空白,经营管理混乱,合资之事暂缓。
现任总裁在一旁是又羞又恼,无言以对。过后,他在电话上和董事长大吵了一场。
李思恩说看来你们合资是合不成了,你们的董事长估计也干不成了。我看你呢,什么话也甭说,辞职先走人吧,待下去一定会代人受过的,因为谁都认为你是董事长的人。
“我也是这样想,最好是什么话也不说。辞职等于是用脚投票,用行动表达我的立场,我哪边都不站!”郭槐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顺势攥成了拳头。
郭槐抬起头,还要说什么,不巧李思恩的手机响了,他就摆摆手,请李思恩先接听电话。
电话是霍小青打来的,说是想汇报有关联欢会的进展情况。李思恩忙挪开话机,问郭总:“霍小青想和我们商量联欢会的事,要不,让她到这来,你我当面把相关的事拍板定下来?”郭槐连声说好。于是李思恩就通知电话那头的霍小青赶到体育馆来面谈。
霍小青为了联欢会的事,曾去过郭总那里两次,算是熟人了。郭总对这事挺上心,亲自抓,所以比李思恩了解情况。因为想法一致,所以三人很快就把联欢会的详细方案议定了。
二
和其他单位一样,首诚证券公司也对处于第二、第三层级的下属分支机构的一把手,实行定期轮换和在岗培训。但是同样的矛盾也困扰着该公司,就是这些中型头头们在培训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放不下手头的工作。结果是培训效果不理想,却又无法指责他们。而与此同时,另一类问题也不好解决,就是一旦有某个分支机构的一把手因为犯错误或考核不合格,而被从现有岗位上辞退,或者因为主动辞职而离职,所造成的岗位空缺,往往会难以立即找到合适的人选填补上去。于是,首诚证券在人力资源管理部总经理杨大头的倡议下,摸索出了一条解决上述问题的路径,其核心是所谓人才储备的“内部库”概念。
具体内容大致是,公司从普通员工特别是业务或管理骨干当中,通过民主评议与上级考核相结合的方式,定期(比如两年一次)选拔出有培养前途的人,成批次地集中脱岗培训,合格者发给内部结业证书,作为后备干部,储备于各二、三级单位的实际工作之中。这样做可以实现多种管理目标,比如说,他们可以构成对各级现职负责人的真实威胁;他们会成为上传“民情”的可靠通道;经过一段时间的“挂职锻炼”考察,其中的能力突出者,可以替换下一部分部门和分支机构的一把手,以使该部门的问题有机会暴露或被发现,使被替换者得以在时空上实现离岗集中,接受专项的研讨型培训,以便全面提高素质,更新知识,为推动公司的进一步发展作战略准备。这真是一举多得的举措。这些被替换下来参加轮训的一把手,为了能重新获得已经失去的职位,甚至为能获取不是没有任何希望的晋升机会,会在“司内党校”里拼命地学习,再也不会有人敢溜号或者糊弄了。这样,公司内部的人才,就会因为有了蓄水池而被激活。
人才“内部库”营造了人才的内部竞争环境,使公司领导赢得了用人上的从容。这个库在公司的外部其实一直存在,但企业用起来却并不顺手,而且成本也相当高昂。
霍小青就是有幸被选中的一个后备者,成为1996年第一批12位后备干部中的一员。他们在公司内部被戏称为“黄埔一期”。毕业后,霍小青被派到收购过来的原华信证券一家北京营业部,直接出任总经理。这一切当然是她个人努力的结果,但其中也确实有李思恩鼎力相助的功劳。霍小青向他表示感谢,他却说:是公司给你提供的发展机会,你用业绩去回报公司吧。
自从上次联欢会认识之后,郭总和霍小青之间的联系开始逐渐多起来。李思恩一开始就看出了其中的意思,也想成全他们。他早就想把郭槐“挖”到首诚证券来,但苦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郭槐如果能过来工作,他和霍小青的事成功的概率就会大一些。况且,摊子大了之后,也真的需要一个副手,而郭槐又强烈地表示过愿意委身于他的帐下。公司不久前刚下发了一项任命,李思恩被任命为公司的总裁助理,所以他今后去总部开会、出差的事会越来越多,届时“家里”如没人照看,很容易出问题。金融机构,只要出事就没有小事。当然,李思恩心里也明白,郭槐是不会长期委身于副总之位的。他是个有抱负的人。在他们宏光证券公司,以他这样的级别,按规定可以坐进口高档小轿车,但他却始终开着那辆普通型蓝色桑塔纳,简称破普桑。这让李思恩联想到曾国藩。文正公当了礼部侍郎之后,仍旧乘坐地位低微的蓝呢轿。“郭大人”虽然不能和曾大人相比,但他的这种精神却不能不让李思恩在内心里对他怀有几分敬意。因此,他当面背后只称他“郭总”,而从不直呼其名。也许,此人在重学历的今天,升到高位的几率可能不大,但若是他有幸能再碰上一位曹操似的人物,不拘一格提拔他,这家伙没准会走到十分了得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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