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最初裂纹只在肉里,表面上看不出。裂纹浮出表面是因为孩子。孩子是夫妻的黏合剂,但孩子也是许许多多家庭破裂的导火索。后面我们还会看到几乎同样的故事情节。所以如果没有把握,最好还是别要孩子。
  岳父母过世,他们搬出大房子单过的时候,儿子冬冬5岁。那时魏均平经常出差,有时出国一走就是半月二十天,而齐明霞则今天上这个培训班,明天读那个辅导班,证书见多,学历见升,脾气见长,所以他们谁也顾不上孩子。孩子只跟保姆亲。保姆能保证孩子不饿着,不伤着,但是她却不会陪孩子玩,更不懂教孩子长知识、学做人。在别人家的孩子上钢琴班、学电脑、做奥数题的时候,小冬冬除了有一个书法班之外,平时只能一个人在家里排兵布阵。他爸爸妈妈出差回来,都比着给他买各种各样先进的玩具,他的士兵、武器、战车、训练及运输设备,可以编成一个海陆空联队。这样,孩子逐渐养成了孤僻、好战的性格,上学后不合群,上课时总走神,学习不好,经常打架。打架下死手,不是用砖头招呼,就是把人家的脸抓烂。
  齐明霞是要强的人,要强的人都要面子。老师找、家长骂,次数多了,她便忍无可忍,于是就打孩子。“蓬生麻中,不抚而直”,独生子女特殊,就一根独苗,那是碰不得的,越“修理”他越朝着相反方向发展,最后的结局只能是对立的双方都放弃努力,听天由命。
  魏均平心里当然更有气。同事间提及孩子的话题,他总是两眼迷离,无言以对。他观察过了,凡是一个令父亲自豪的儿子,其身后必然站着一位通情达理、贤淑智能的母亲。凡是有这样母子的家庭,没有不幸福的,除非父亲是混蛋。那些为儿子而自豪的同事,本人的能力绝对和他魏均平没法比,但他却因为儿子而抬不起头来。于是他就跟齐明霞苦口婆心地谈:“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教育孩子,如何?”但得到的回答却往往是相同的:“我负责挣钱,你负责教育孩子,如何?”最后,魏均平火了,“你算是什么母亲?孩子有娘养无娘教!”对方从容不迫,回一句:“子不教,父之过。”
  没办法,从冬冬4年级开始,魏均平就把晚上和周末都用在了儿子身上。冬冬的智商是出类拔萃的,在爸爸的耐心调教下,他的成绩上升得很快,只是花钱如流水和下手狠的毛病,未见改正。不论一周给他多少零花钱,他都没有花不出去的时候。有一次,魏均平一攥拳,那周给了他1000元的零花钱,没想到他请他们全班同学去五星级饭店大撮了一顿,照样给花了个精光。不过,请客归请客,如果哪一天其中有谁得罪了他,他仍然会毫不含糊,保证立即作出强烈反应。冬冬在班里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有一天上课间操,冬冬故意在他后面踩他的鞋,使他无法正常做操,在偷偷抗议几次都无效的情况下,他的朋友把他举报给了老师,于是冬冬挨了批评。但谁也没有想到,等到课间操一结束,冬冬第一个溜回教室,顺手操起朋友桌上的一本书,转身进了男厕所,竟将书撕掉直接丢进了便池里,中间没有丝毫犹豫和忌惮。
  魏均平说孩子这些毛病都随他妈,无论爱恨,都走极端。
  在魏均平负起教育孩子的责任之后,齐明霞也真的负起了挣钱的责任。她储蓄、信贷、信托、证券、国际业务都干遍了,业务上在他们行里是首屈一指的,所以虽然还是个处长,但却实权在握,说话颇有分量,行长对她总是另眼相看。钱挣多了,事业顺了,见识广了,口味自然就提高了,齐明霞开始看不起这个变得有些婆婆妈妈的魏均平了。先是开过特殊会议或是参加了什么特别活动之后,她兴高采烈地向魏均平讲述所见所闻,有意显摆自己,常见的感叹句是“……真壮观!”之后是赞美她所接触的能人、名人,借此压低魏均平,常用的感叹句是“……真令人羡慕!”再之后是给魏均平树立奋斗目标,使其认识到差距,常说的句型是“……那该有多好!”最后是对魏均平彻底失去了信心,不再说什么,不再同床,甚至也不再常回家吃晚饭。裂痕终于无法弥补。
  齐明霞帮外国人洗黑钱的事魏均平是知道的。她花钱那么大手大脚让他不能不怀疑,偶然发现的存款数字使他不能不震惊。在他的追问下齐明霞都说了。说,是为了避免魏均平把她怀疑到别的方面去。听人家说以前农村人穷,平时吃不起肉,但为了让人家以为自己吃了肉,于是出门前就用猪油把嘴唇涂得发亮。她齐明霞才不干这样的傻事呢,没尝到腥味却领着骚名。她齐明霞是属于那种嘴唇涂得发亮但同时肚子里也确实装满了大块猪肉的人。
  魏均平因华信集团的问题而遭到审查,着实让齐明霞吓了一跳,——那是她过后从同事嘴里偶然知道的。不过她见魏均平表现得很平静,以为风声已经过去,所以也就没再探问,更没有就此事直接问过魏均平本人。对这类事,他心里是有数的。她发现凡是娄子捅大之后,反而着急的是政府,只有那些小打小闹、鸡鸣狗盗的行为才最不安全,何况华信的事主要责任也不在魏均平。至于她本人,她一直坚信自己所做的事技术含量很高,国内没有活口,魏均平又绝对不会主动出卖她,所以她从未担惊受怕过。
  但是今天,李思恩的话让她彻底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她边开车往家走边想,魏均平竟然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戴维斯之间的关系,这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绝对是不可容忍的。我可以不管孩子,可以不与其共餐同床,可以各花各的钱,可以只有夫妻的名分,但是却不可以给他戴绿帽子。他知道了却能忍而不发,分明是在集聚着怒火,一旦爆发就会将我烧毁。是的,他会的。他可能已经爆发了,比如已经打算告发我了,而我自己却蒙在鼓里。
  齐明霞继续想着:和戴维斯走到一起,纯粹是相互利用,既是相互满足生理上的需要,也是加强相互信任的需要。我们已经是拴在一起的两只蚂蚱,谁出了事,另一个都跑不了。但一起赚钱可以,而一起上床这类苟且之事,毕竟不是她齐明霞所该为。这时她才终于开始醒悟,开始后悔,开始恶狠狠地在心里贬损自己。
  “妈的!”她狠狠地捶了一下方向盘,喇叭声把前边的车吓了一个趔趄。她第一次张口骂人,但骂的竟是她自己。
  齐明霞开车沿着南北大街往家走着。她在想见到魏均平后怎样能把话说圆了。说事情提前办完回来了?说其实昨天就回来了,得了重感冒在医院打了一夜吊针?直接说自己跟戴维斯在一起其实并没做什么?放屁!都是没用的屁话。李思恩不是说得很明白吗,魏均平什么都知道了,戴维斯穿的衣服、开的车、公司所在地他们统统知道!甚至我们亲热的时候他都看见了,说不定他早就跟踪上我们了,说不定魏均平早就报案了,只是公安外松内紧,还在暗中寻找着证据……
  想到这,齐明霞下意识地左打轮,拐向了一条东西方向的路。这条路不再通向家里。刚拐过弯,她就发现了路边的那棵百年老柳树,不由得内心一紧,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回家的决定是正确的。
  修这条东西向的马路之前这棵树一直长在这儿。有关部门不让动它,于是它就活下来了,活在了十字路口的西北拐角处。夏天时它仍然枝叶茂盛,把红绿灯遮得个严严实实,经常使对面来车看不见是红灯还是绿灯,司机只能扭着脖子看左右的灯,来判断该走还是该停。如果遇到同方向的车是大车,将自己夹在中间,看不见左右侧的红绿灯,那就只能随大流了,根据别的车辆的行为来决定自己的行止。司机们对此没少提意见,但就是没人挪一挪那个灯,或者是修剪一下大树的枝叶。后来人们才发现,是这一带的交警不愿意解决这个问题,因为时常有交警躲在百年老柳的后面,在有意无意的闯红灯者过来之时,从容地从树后闪出,抓个现场,罚个正着,罚得你干瞪眼没脾气。司机们传说,没有完成罚款任务的交警,只要在这里守上半个小时,当月的指标就能完成。
  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周末,齐明霞和魏均平一起出去办件急事,魏均平开车,七拐八拐就拐上了这个路口。过路口时由于看不清对面的红灯,以为两侧的灯变红了,自己这一路车就可以通行了,结果依旧闯了红灯,因为车过了马路中心线后,他们才看清前面在开始变灯。所以他们的车一过路口,一个胖警察已然从树后面冒出来,指示他们靠边停车,并熟练地伸手要驾驶证,掏本填单子,嘴角还挂着坏笑。别看这里离家不远,但魏均平却是第一次走这条路,是否闯了红灯,他心里还真没谱。但没谱归没谱,罚款归罚款,你警察幸灾乐祸的样子却不应该,而且罚款也不能解决看不见红灯的问题。警察嘛,应该保证红绿灯和路标明确、显著,保证交通安全通畅,做些光明正大的利民之事,而不应该是躲在树后面,像贼一样地拦路收钱。哪成想,那警察听了魏均平的抱怨后,却摆了摆他的胖手,对魏均平讥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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