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原来,他出生在巴基斯坦,后来参军并升为军官,再后来主动退伍经商,最后为了事业的发展,只身闯荡美国。本打算在自己闯出一片天地之后再将妻儿接来,没想到等他几年之后站住了脚,妻儿已与他形同陌路。现在唯一的联系就是时时寄些钱回去。他深知贫穷给人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那些自小在贫困环境中长大的人,对人们为生计而挣扎的情景耳濡目染,印象深刻。那里什么都缺,人们斤斤计较于小事,交谈的核心除了缺衣少穿就是养家糊口。从所闻所见和观察思考中,他们逐渐形成了这样的信念体系:生活不易,养家糊口艰难;生存是第一位的,是人生所面对的唯一挑战。这种思维限制了人们的眼界,抑制了他们对未来的期望。他们开始认准了生存这一条道儿,把求生存当做人活着的唯一标点。于是,其他所有的可能性都被排除了。如果对来自贫穷地区的孩子进行调查,10个孩子有9个会对生活表现出绝望和愤怒,对未来没有信心。
  “经济上缺乏保障和凡事不如人的感觉相结合,构成了一个危险的组合,困扰着那些从贫困中长大的人,并对他们在改善客观环境和确立自强精神方面产生负面影响。这些人把目光锁定在那些看上去活得比他们好的人身上,只要能活得像他们一样,就什么都愿意去做。比如,穿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衣服,住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房子,开超出自己支付能力的汽车,甚至举办超出支付能力的派对。他们每付出一笔,都等待着得到肯定和承认。一旦得不到肯定和承认,他们就会在物质和精神上遭受一次摧残。他们把这些归罪于自己没有能力,买不起真正昂贵的东西,因此决定为此而继续奋斗。这种对他人承认的虚妄的追求,无疑是在为自己在经济上掘坟墓,并眼见着与被追随的目标之间的鸿沟被越掘越宽,越掘越深。”
  李思恩一面点头,一面咀嚼着他的话,没有打断他。于是达比尔继续往下说。看来他和北京的出租车司机一样健谈,一样喜欢忧国忧民,都愿意想一些国家领导人甚至联合国领导人正在想着的大事。
  “所以,人不能为了金钱而活着,金钱也并不能给人带来持久的愉悦。人类所有的活动,都是在追求愉悦,规避痛苦。而为他人服务,既可以使自己愉悦,又可以使世界变得更美好。为他人服务的质量和数量,决定我们一生能够得到多少承认、补偿和快乐。释迦牟尼,耶稣基督,穆罕默德,Teresa嬷嬷,甘地,以及千千万万牺牲自己物质利益、献身于钟爱事业的人,他们都很快乐。人一旦确立了这样伟大的目标,所做的奉献、牺牲和为使世界变得更美好所做的付出,就都成了他们快乐的源泉。”
  哎呀,李思恩不但想鼓掌,甚至都想站起来向他致敬了。他似乎明白了达比尔车里标语的伟大内涵,理解了他把企业交给工人自主管理、自己来开出租车的目的,并为此次出行能够碰上这样一位美国式雷锋而庆幸不已。
  下车的时候达比尔送给李思恩一本他写的书,一张他在大学里演讲时所刻录的光盘。那里面记载了他的人生履历和他对人生的深刻思考。李思恩郑重地请他在书上签了名,并向他道了谢。只是让李思恩没有理解清楚的是,当他按照达比尔递给他的乘车记录单支付上面标明的车费时,他竟然收下了!迷惑中递给他的小费他竟也收下了!
  在走向韩筱家的路上李思恩想:也许这位美国雷锋与中国雷锋所追求的东西是一样的,他们都是想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只是,达比尔把生命看做是相互提供有偿服务的过程,因此服务的双方各自所获得的便利和愉悦,都因此而变得可以持续。
  韩董事长在家门口公园前的长椅上正坐着等他呢。他在比佛利山庄的家异常气派,独门独院,标准的美国小洋楼。只是白天一般只有他一个人在家。
  让李思恩多少有些感到失望的是,他和韩总见面的时候,情景并不像他事先所想象的那样热烈和伤感。韩筱走路的动作有些迟缓,说话时的反应也总是慢1/4拍,但似乎只有这样,人才能显示出威严来,一句话才能顶25句。
  李思恩问他是否还经常运动,他摇了摇头,“到这里后,我哪儿也没去,连下边那条街都没穿过。这座房子就像是我的监狱。”
  李思恩很奇怪:董事长以前哪里山高奔哪儿去,哪里空气好、温度适宜,奔哪儿去开会、休假,现在闲下来了,有的是时间,心情比那时应该更轻松,又有夏威夷、佛罗里达、大瀑布、大峡谷摆在跟前,为什么反而不动了呢?
  “等你到了我这个境地之后,你就明白了。什么都不为,就是不想。是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就是这样。”
  离开洛杉矶,第二站是纽约市。邀请他的人,其公司总部设在纽约。
  能再一次把李思恩吸引到纽约来的,还是那条500多米长的华尔街,那里有他的生意。至于这里的城市景色,他早已失去兴趣。在洛杉矶,他曾看见过百老汇附近桥下,一家墨西哥人一箱箱地从客货两用车上往下搬青玉米,然后用空汽油桶做成的炉子,当街烤玉米卖。而在纽约,他更是常见中东人摆着一家连一家的小铺子,里面卖的都是来自中国大陆的小商品,附近还有卖正宗新疆炭烤羊肉串的,跟中国国内的某些城市景象没多大差别。
  生意和场面上的事情在纽约一地都解决了。剩下的时间和行程李思恩可以随意支配了。
  别过友人,李思恩独自从纽约开车来到波士顿。他想给在波士顿读书的霍小青一个惊喜。为此,在来美国之前,他没有向她透露任何风声。
  但非常遗憾的是,他扑了个空。
  房东老太太告诉他,霍小青在前一天刚刚离开。她这些天好像很苦闷,说是要趁假期独自出去走一走,散散心。去哪里她没说,看上去似乎她自己也没确定去哪儿。
  真是令人失望。简直可以说是沮丧。
  这些学校周围的房子里,很多都租住着国际学生。这位老妇人很可能只是替人管房子的,而不是房主本人。但现在李思恩顾不上关心这些,他急忙问老太太:
  “霍小青退租了没有?她还会回来吗?”
  老太太非常和善热情,肯定地回答他:“回来,当然回来!您知道,她还没有毕业呢。”
  “那我能站在她门口看一眼她的房间吗?我想看看她住的条件怎么样?”
  这是个不情之请。话一出口,李思恩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
  没想到老太太答应得很痛快:“当然可以!你是她亲人,你有这个权利。”
  李思恩没明白她为什么会说他是霍小青的亲人,也没好意思追问。
  老人家取来了钥匙,领李思恩从楼外的侧梯登上了这个三层小楼的二楼,并打开一间朝南开的门。
  进门是一个近20平方米的起居室。起居室连带着一个不大的开放型厨房,因此在壁柜一侧,摆放着一个餐桌。但是餐桌上面并没有餐具,而是整齐地摆放着两摞书,一台笔记本电脑。
  再往里走,就是洗手间和卧室了。卧室里一张单人床,一套办公桌椅,布置得简洁而温馨,一看就知道是闺房。这是富有一些的中国留学生的标准住房。房间在布局和陈设上没有什么让李思恩感到特别的,但有一样东西除外,——霍小青卧室桌子上立着的唯一的一张照片,李思恩的照片!
  他现在没有任何途径能和霍小青联系上。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所以没法等她;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以也没法去找她。
  波士顿是麻省首府,有几所世界著名的大学坐落在这里,如哈佛、麻省理工、波大等等。第一次来,不能不去参观参观这些美国人引为自豪的高等学府。之后,他就再也不想逛了,包括那些来美国之前想好了的愿望,他也失去了实现的兴趣。他不想在这座没有了霍小青的城市里再逗留下去。他忽然间雄心勃发,想自驾车横穿美国,从东海岸的波士顿,一直开车到西海岸的旧金山。没准在中途的什么地方,就与霍小青突然碰上了!
  对!说干就干。李思恩于是退掉机票,换租一辆有车载电话的新款越野车,加满油,准备好地图,检查一下行装、吃喝用品和信用卡、零用钱,随后就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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