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下到剩最后一节楼梯了,在刚转过楼梯角、已经看到大厅保安的时候,李思恩突然感觉后面有人踹了他屁股一脚,他急忙顺势向前快走了两步,下意识地想和后面的人拉开距离,但紧接着后腰又挨了一脚。这一脚力气很大,使李思恩左脚在楼梯上踏空,向前滚翻着下去,一直连续滚过六七级台阶,到了大厅的大理石地面上才停住。几十个股民从他身边迈过去,竟没有一人拉他一把。他们见大屏幕又重新显示行情了,委托申报已恢复正常,就更不管那个被他们踹下楼的“赌场头儿”了,各顾各地重又杀进场内去了。
  两名保安急忙把陈力从柜台里面叫了出来。陈力看见满脸是血的李思恩,腿都吓软了,赶忙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几个人把李思恩连拖带抬,弄上了车。保安要报警,被李思恩忍痛严厉制止,他还要求陈力严格照他向股民许诺的话办,不许激化矛盾。
  在散户冲上三楼的时候,大户主管霍小青悄悄地把大户室对着走廊的大门从里面反锁上了。这样,各个贵宾室就都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吵闹声。行情中断的事她当然知道,还是她在第一时间通知电脑部的呢,因为大户室里也一样看不到行情了。好在大户人少,平时就没人关注深圳市场,而上交所方面,场内又有4名交易员、2个上海席位专门为他们服务,因此大户们对显示屏上看不见行情反应较为平静。况且,在霍小青的指导下,他们目前正全身心地投注于国债期货市场,对股市的涨跌兴趣已经不大,套着的股票等着解套就是了。
  收盘之后,霍小青才知道李总被股民打伤的事。
  下午4点半,办公室主任厉大姐从医院返回单位,简单地向大伙介绍了李总的诊治过程。之后,除电脑部和财务部经理必须坚守岗位不能脱身外,其余所有大小头头一起,都在厉大姐的引导下,分乘两辆车赶奔医院,去看望他们的李总。
  医院离营业部很近。不塞车的话,从营业部出发,一刻钟就能到。营业部每年一次的员工体检都在这家医院里进行,所以实际上单位已把它当做员工医疗的定点医院了。周一至周五,员工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愿意到这里来开点药,赶在开市前或收市后打个来回,保证误不了工作,至少领导不会发现。另外,还有一个有利的因素,就是厉大姐的弟媳黄医生在这所医院里工作,还是位主治医师。这年月,有熟人就是好办事,特别是在医院这种需要挂号排队的地方。因此,单位里谁有事都去找黄医生,以至于既开朗又热情的小黄医生,都快把营业部的人认全了。
  在黄医生的热情关照下,李总很快在急诊室接受了紧急处置。经检查,骨头和内脏没有发现损伤,只是皮外伤和皮下淤血处较多,不过都无大碍。李总身体素质较好,柔软灵敏,肌肉发达,加之在倒下的那一刻,他的腿和身体下意识地自然蜷曲,重心已经下移,所以避免了更为严重的挫伤。作为着力点的右膝和左肩,在和楼梯亲密接触时,因楼梯上铺着的厚厚地毯,帮忙化解了一半以上的冲击力,所以伤得也不重。只是在身体触及大厅大理石地面的那一刻,接触面骤然增大,才把他摔了个够呛,尤其是鼻梁碰在最后一级台阶的棱角上,弄得他满脸都是血,把周围的人给吓着了。
  李思恩的大部分脸都被纱布包裹着,鼻腔里的淤血刚刚清除掉,嘴唇仍肿得厚厚的,露在被子外面的小腿和肩部,也都裹着纱布。部下们见状,急忙放下鲜花和水果,围了上去,却又不知说什么好。站在李总头旁边的霍小青,犹豫着伸出手,轻轻地扒了扒他额头上的那块纱布,露出了一块伤口的边缘,似乎是一大块皮没有了,里面是红红的一片,她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带着哭腔说:“对不起,李总!我们没有保护好您,让您遭了这么大的罪!”李思恩嘴唇动了一动,没能说出话来。
  房间里气氛顿时变得凝重了。
  到底还是陈力机灵,他想将气氛搅和匀了,于是凑前一步立马附和,接着霍小青的话说:“李总您放心,这个窝囊气我们不能就这么白受了!我已经让我的几个哥们儿开始调查朱希文的背景了,一定是他领头闹的事。这家伙的开户资料上填的通信地址是一所大学,我估计他很可能就是个白丁教书匠。您别着急,一旦情况属实,摸清他每天的出行路线,我马上就会找机会教训他一顿,血债一定让他用血还,而且保证做到人不知鬼不觉。妈的,一个臭教书的有什么好牛的!”
  没想到霍小青听了陈力这话后,立即转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瞧你那点出息,净找软的捏!你怎么就肯定是朱希文打的人?我敢跟你打赌,朱希文一定不会动手,信不信,回去查看录像资料就都清楚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李总是在一层大厅的楼梯口被散户们围攻的,你这个前厅主管有没有责任?先好好反思反思自己然后再教训别人吧!如果这样的事再有第二次、第三次怎么办?那我们首诚北证的牌子还不就得摘了!”陈力听了这话,受不住了,脖子一梗,脸通红,刚要张嘴反驳,却被交易部经理冯彬给制止了。冯彬明白,陈力要说的话一定是:“我知道朱希文是你霍小青拉来的客户,所以你袒护他。”
  其实,在营业部大家都知道,和朱希文走得最近的,是他陈力而不是霍小青。
  
  二
  周六在家里躺了大半天,星期天上午,李思恩伸了伸胳膊和腿,没觉得再有很疼的地儿了,就给厉大姐家打了个电话,告诉她下午2点到办公室的会议室开会,并让她通知电脑部、财务部、交易部的经理和陈力、霍小青两人,一同参加会议。
  霍小青来得最早。营业部的人都爱简称她小青,以示爱意。
  别看小青才23岁,但阅历却相当丰富。她刚满19岁时就从英语专科学校毕业,随后只身一人从安徽杀奔绥芬河,给一家叫做俄欧贸易公司的企业当翻译。一年之后,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她又成了全国纺织口一家大进出口公司的专职翻译,兼公司服装表演队的队长,户口也因此而迁进了北京。1993年下半年首诚北证筹建时,在京公开招聘,她又以较好的成绩,跨进了证券业的大门。因为她性格开朗,举止大方,爱参加和组织活动,甚至午休时同事叫板让她表演走猫步,她都不予拒绝,因此她的群众关系也非常好。
  霍小青生来自信,有时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自傲。当年到首诚证券面试的时候,她见李总有嫌她学历低的意思,曾当场慨然应道:我的安徽英语大专文凭,在北京可以比得上任意一所大学的英语专业硕士,外加一个俄语专业的学士。如不信,可以当场比试。当时李思恩并没有对她的自负感到不快,倒是在她说自己祖籍是淮西时,特意用余光扫了一下她的脚。他下意识地想核实一下“淮西夫人好大脚”这句传说的确切性。
  今天是周末,所以小青没穿工装,而是穿了身很得体的裙装,蓝色长裙,不肥不瘦,将其臀部和腰围线条尽情展露。年轻女孩儿,本来就浑身散发着朝气,再加上将近1米70的身高,“挺好”的身材,和两条不长的自然地垂在肩上的黑辫子,走在路上难免会有人多看她几眼。不过她对此从不计较。在单位里,厉大姐几乎一有机会,就会赞美霍小青的身材,说下辈子要是再托生成女人,一定求造物主让她按照霍小青的模样长,才不枉为女人的称号;别说男的,就是她这老女人,看到霍小青都心颤。其实她自己也才30岁刚出头,比李总还要小。大家见她对霍小青拍拍打打、摸摸索索的样子,都在一旁取笑她,说她有明显的同性恋倾向。
  首诚北证的会议室不大,装修得很简单,桌椅也很简朴、实用。椭圆形的会议桌周围,只能坐下10来个人,墙角整齐地摞着一些折叠椅,在开大会的时候可以打开,沿墙再围坐一圈。这样的会议室同金融机构普遍拥有的气派和证券行业所流行的挥霍相比,似乎很不合群,甚至显得有点儿寒酸。
  李总今天穿的也是便装。棒球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上身是长袖白底蓝条T恤,下身是米色高尔夫休闲裤,脚上穿双慢走鞋,戴了副墨镜。这身打扮,倒还真有那么点儿阔老板的意思。他平时要求员工必须穿着单位统一定制的工装上班,自己更是以身作则,西装革履不离身。今天换上这身行头,与周围的同事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也感觉很不自在。也罢,以前也从没有在周末开过办公会,大家谁都不知道周末到公司该不该穿工作服。李思恩有个原则,那就是无论多么忙的事,他都力争在上班时间内解决,而不去占用部下的私人时间;个别岗位实在需要加班,按他亲手制定的规章制度,单位都一律给予很高的加班补偿。并且,加班要经过严格的审批和核实程序。他也要求各个部门的负责人,以同样的态度管理和对待自己手下的员工。不过他自己却是经常加班,且从未领取过一分钱的加班费。他认为公司负责人加班是理所应当的,不申报加班费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你拿的工资奖金里已经包含了这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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