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股海别梦

作者:沙本斋




  那家公司上市后,还真不含糊,业绩年年增长,给投资者带来了丰厚的回报。都说东北没有好企业,东北人净“忽悠”,可不全是。这家农副产品加工类企业,背靠老工业基地,设备多为国产;仰赖东北粮仓、奶库和森林,原料都是绿色;放眼蒙古、日韩和俄罗斯,产品多半外销。3年后,该公司要扩大规模,打算再融资。这可是块肥肉,比初始发行时还肥,只要定价合理,几乎没有什么风险。于是王希权第二次带队前往。经过筛选,最后又是三家进入“决斗”。答辩会刚进行了一轮,就有一家被淘汰了。他们是初始发行时的主承销商,当年的得胜者。他们下台后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台下继续观战。剩下的两家仍旧留在台上,进入第二轮角逐。那一家和首诚证券相比,从方案到公司实力、背景,都相差无几,所以几个回合下来,不分胜负,企业感到较难作出选择。最后,上市公司老总对台上的人说,“你们两家哪一家能发扬一下风格,谦让一下,主动退出,好让我们大家去吃饭?”会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王希权站起来说:“假如是一个女子在两个男人之间犹豫不决,不知选哪个做郎君好,那么首诚证券作为那个较优秀的男人,一定会选择退出。因为这时的问题是两个:或者,在这位女子眼里我不比另一个更突出,否则她就不会犹豫了,而我选择主动退出,僵局就会打开,大家都会高兴,以后还可以做朋友;或者,我和另一个之间各有对方所不具备的优点,而这个姑娘很贪心,想把我们俩的优点都得到,这时我也会选择退出,因为我即便娶了她,以后也不易使她有幸福感,大家都难受。但现在不是,现在我们不是被当做丈夫来挑选,而是被选做舞伴,一支曲子很快就会结束。因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更来不得半点犹豫,所以退让不得。”
  王希权的一番诙谐之语赢得了一片掌声。掌声之后,上市公司老总站起来接着说:“我不大赞成王总的话。我们选中介可不是选阶段性伴舞者。我们在选好友,选长期合作伙伴,选知心人。即便项目完成了,我们仍希望对方能够一如既往地关心我们,帮我们提出建议、指出不足,和我们一起成长。比如何总,”他往身后一指,“自从我们第一次合作之后,他们始终没有忘记我们,有问必答,常来公司指导。这次虽然很遗憾,没能中选,但我们还是朋友,合作的领域是很广泛的。”
  说到这里,老总忽然一拍自己的脑袋:“嗯,对啦!我知道怎样确认真假美猴王了。”于是,他和身边的人嘀咕了几句,之后,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人就都笑着站了起来,老总对台上的人说:“你们两家上次都参加了我们公司的初始发行竞标会,我们6位公司负责人当时都在现场。现在,请你们两家各派一人出列,从我左边开始,依次辨认他们5个人,分别说出他们的姓名和职务,哪家说得准确,认出的多,这个项目就给谁。”
  台下又是一片掌声。
  这可真是有点荒唐,从来没有碰见过这么干的。
  不过这样做,似乎比抛硬币决定更有道理些,而且也省时间。对手一方派出了一位律师,已站在台前,要求第一个点认。也许这位律师后来帮企业咨询过法律问题,接触过下面这几个人。而首诚证券这边,王希权一干人等,可是“现用现交”惯了,上次之后再没人到这家企业来过。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以后汲取教训吧,于是王希权主动站了出来。对方的律师共认出了3个人,但企业的人知道,他只说对了两个,不过他们谁也不说话,等着王希权辨认。如果王不能够确知他们每个人的正确身份,就会跟着这位律师猜,结果就不会比他更好。但是!王希权从左向右把他们几位仔细看了一遍,之后立即一一报上名字和职务,竟然一个不差!当时全场立刻掌声雷动,他们把项目拿到了!
  王希权记人的本领就这么高超,他因此而受益匪浅。他与别人吃过一顿饭之后,隔几个月再见面,可以张口叫出人家的名字;和一个人接触过几次后,人家再打电话给他,他立即可以叫出对方“某总”来。试想,如果是你,你能不对他产生好感?于是就有了与其继续交往下去的愿望。
  他见到罗青松那一次,是在深圳盯一个项目。因为耗的时间比较长,于是他从深圳管理总部借了一部车自己开,这样陪企业的人晚上出去“活动”就会比较方便。那天,大概是2000年9月初,就是人行、证监会、保监会三方开会,确定要联手监管股市的那一天,他开车在街上等红灯时,回头不经意间,发现左侧与自己并行的出租车副驾驶座位上坐着罗青松。没错,是罗青松!他当时浑身一激灵,并下意识地跟上了那辆出租车。
  他边跟车边拍自己的脑袋,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并且思维正常。车子一直往前开,开出闹市区,拐进一条僻静的街道,最后停在一家四星级酒店门口。王希权把车停好,也跟着那人进了酒店。但到大堂后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看来那人是上楼进房间了。当时是上午11点左右,王希权心想:“他总该会下来吃午饭吧。”于是来到服务台旁边的咖啡厅,找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边喝咖啡边往电梯那个方向张望。果然,半小时之后,他出来了,换了身西装。但无论他怎么换,模样都没变,走路的样子也没变,仍然是八字步,两只脚向外撇着。
  罗青松重新打了一辆出租车,是价格最贵的那种,王希权则依旧开车远远地跟着。车兜了一圈之后,开进了一个出口加工区,停在一家中澳合资企业的办公楼门前。王希权记住了企业名称,然后调转车头,又回到了酒店,到前台查找“罗青松”。服务员查了半天,最后告诉他说,“对不起,我们没有这个叫罗青松的客人。”查公司的名字,服务员回答:“对不起,我们只按客人名字登记。”气得王希权朝她直瞪眼。
  他肯定是改姓更名了,王希权想。
  原来,1998年10月下旬到郊区酒店办理入住手续的,确实是罗青松本人,因为酒店的押金收据底联显示,签字的字体确实是罗青松的,这一点已经过权威部门鉴定确认。但是在他进了房间之后,半夜里又有一个人也进入了那个房间,这一点却不为饭店的人所知晓。按理,旅游淡季,客人少,客人应该被要求集中住在同一层或统一占用几层,以便于管理,但罗青松当时却坚持要住豪华间,并且指定了楼层,所以后进房间的人躲过了值班人员的视线。看来罗是事先踩好点了。
  因为这一层只有他一个客人,所以只有电梯口的灯是亮着的,走廊里一片漆黑,监视镜头形同虚设,什么都拍不下来。
  那个姓侯的楼层服务员只看见罗青松下楼去商务中心了,但却不知道他一去就没有再回还,房间里躺着的那个“请勿打扰”的家伙,并不是罗青松,他仅仅是个替身而已。而罗青松本人则像个幽灵一样,在幕后已经把该做的一切都做了:掩护梅、黎二人安全抵达澳洲和加拿大;他自己在“罗青松”被发现之前,以另外一个名字悄然离境,与上述二人在第三地会合;自己的遗嘱已经平整地摆放在客房的桌子上,人世间的一切人情往来都用最感人的语言,在此了断,相信人们会很惋惜,很怀念他;他迄今的全部身份证明都留在了酒店,留给了那个躺在浴盆里的人并为其作证——他的家人已经得到了很大一笔钱,一笔他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为了保险起见,罗青松在“死”前得寄出一封信给首诚证券公司领导,以确保他们不去追查那笔2.88亿元的款子。罗青松“自杀”了,一切就都结了吧!只要公司不提钱字,不提梅、黎两人外逃的事,公安局里谁会多问呢?对于总公司而言,投资公司的资金毕竟大头还留在账上(另有3亿多元已经正常走账,分数笔划给了两家股东单位),算一算公司还是赚的。反正都是见不得阳光的钱,就算是分出了一点,给我们几个的奖励嘛!若是公司领导脑子犯浑,非要报案追查,则对谁都没有好处。对我们来说,可能一切都得露馅,红色通缉令一旦发出,就不会有好日子过;而对你首诚证券领导来说就一定是好事吗?巨额保证金被挪用,一个命案在手,三个高管携巨款外逃,你主要负责人还不得监狱里面待着去?所有这些环节,你主要领导哪一环不都得负责任?这就是罗青松留下的信里所要表达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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