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女。
  这个世界上,多的就是红男绿女。是红男绿女就免不了俗。即使是最炽烈的爱情演义,也不过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是真的相许了又能怎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也许这就是最大的浪漫——也是最真的现实。有无数的夫妻执了手,却不是挽了同心结,而是带了铁铐,然而,生了异心,有了伤痛,多半也还是会一天天地过下去,甚至还很有可能修炼成别人眼里一则神仙眷倡的童话。因为,即使是历尽千难万险换了一个人,结局大抵也还是一样。这便是爱情么?叶潇忽然对自己曾经引为信仰的东西起了深深的惊奇和怀疑,觉得它原来是那么的陌生和可笑。——或许,是因为陌生才显得可笑。或者,是因为可笑才显得陌生。无论如何,总而言之,它已经是陌生和可笑的了。她忽然明白,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男人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她之所以念念不忘张朝晖,只是因为她舍不得自己曾经的付出。就像一个流连在赌桌前不走的人,他留恋的也许并不是赌博本身,而是不能放弃自己已经押进去的那些筹码。
  离开吧。你已经输了。
  忘记吧。他已经走了。
  小小的舞台上,一个长发的女子正弹着吉他掩面低唱: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她就是早晨的一阵雾/浓了淡了又散了/千万别在雾里长久住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她就是中午的一点雨/湿了干了不见了/千万别在雨里画画图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她就是晚上的一场雪/厚了薄了变脏了/千万别为这个雪天哭
  蓦然间,片刻的静止。仿佛是悬崖边准备飞跃的小鹿,在做最后的屏息。这一刻很短,短得只如一次呼吸。然而又是那么长,如同一生。
  只是一刹那,歌声又起:
  爱情爱情是什么呀/她就是你必经的一段路/来了去了走过了/就别再回头找幸福
  叶潇看着那个女子。她怎么会唱这样一首歌?她有过怎样的故事?她不知道。她无法知道。她觉得自己根本也不必知道。她觉得这个女子的歌声如同一把锤,把自己的心一点一点地敲成了碎末儿。她在她的歌声里完全失重地跌落下来。“爱情爱情是什么呀”,这句问的真好,因为没有人知道答案。爱情里和爱情外的人,都像傻子。
  那个女子早已经退了场,她还是没有看见她的容颜。她离她也是那么远,宛如爱情。
  “啪!”一声清利的脆响。叶潇环顾,却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她的酒杯打了。
  侍应生走了过来,一边收拾一边询问:“小姐,你还要点儿什么?”
  叶潇听出了重重语意后面的实质性指向:如果你不要什么就该结账了。如果结账请把这个酒杯算在里头。
  多少钱?叶潇把手伸进衣袋。
  一百四十八。侍应生把声音放低,充满职业性的柔和与温存,酒杯是法国进口的。爱尔维娅牌,八十元一只。
  叶潇沉默着。她并不是怕贵。来这种地方就是杀人不见血的消费。她很适应。她不适应的只是她出门时换了衣服,忘了带钱。
  小姐,有什么问题么?侍应生的目光如狐。
  老板在么?她认识酒吧的老板,想明天付账。
  对不起,老板刚刚有事出去了。
  我等他回来。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有办法和他联系么?
  没有。侍应生回答得滴水不漏:他是呼机,手机和商务通,一个都没有。
  看来我只有告诉你了。叶潇说:我忘了带钱,明天送过来,行么?
  对不起,这事我做不了主。
  那你说怎么办?叶潇笑:不然把我抵押在这里吧?
  小姐真幽默。侍应生眼光扫过搭讪的那个男人:您可以找找,如果有相熟的朋友能替您先垫出来,那就最好了。老板不在,我们也很难……
  一直在旁观的男人已经把钱递了过来。侍应生一迭声地道着谢,临走时又丢了一个暖昧的眼神。眼神里满是胸有成竹的预兆,似乎已经确定一个故事已经开始了。仿佛他就是这酒吧里的上帝,对所有发生过和要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来一杯好么?男人说:为了碎了的酒杯。
  这个理由更糟糕。叶潇毫不客气地说。她不想欠这个人的人情,明天我把钱送到这里,还让这个侍应生转交给你。她顿了一顿,谢谢。 给你讲一个笑话吧,这个笑话…… 你凭什么要我来听?叶潇皱着眉打断了男人屡战屡败的话茬。
  因为这个笑话和我的诞生有关。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仍自顾自地兴致勃勃地说着:很早很早以前,一男一女去相亲……
  叶潇不由得笑了。这个开头就蛮有趣的。两个人相关可不是一男一女么?在中国还会有媒人去介绍同性恋么?
  相过了。女方说不同意,男方问为什么不同意,女方说:你的个子太低。男方说:可是我血压高啊。女方一愣,又说:你的皮肤黑。男方说:可是我的头发白啊。女方这才注意到男方的头上有不少白发。女方想这人准有毛病,又说:你的工资少。男方说:可是我既抽烟又喝酒嗜好多啊。女方说:你的家庭负担重。男方说:可是我无官一身轻啊。
  叶潇笑得直不起腰来。
  后来他们就成了家。男人说:再后来,就有了我。
  是这样么?正笑着,叶潇的眼前忽然迷蒙起来。他们真的就是这样相爱的么?你看到的我的丑陋我还觉得不够,就把所有的不足都让你看到,毫无保留,任你选择,任你伤害。而你却不忍伤不敢伤也不会伤,只是把它放在掌心轻轻一握——这就是爱么?有这么可爱的深切的爱么?
  看着眼前的这枚爱情果实,她顿时觉得亲切起来。
  喝杯酒好么?男人说:为我的父母。
  叶潇没有拒绝。
  酒吧确实是盛产故事的地方,因为几乎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有故事。而没有故事的人来这里就会发生故事。故事在这里传递,故事在这里萌芽,故事在这里重复,故事在这里浸泡,故事在这里疯狂。当然,最后,故事也会在这里消失。
  不知何时,叶潇对他讲了自己的故事。而在她的人生经历里,称得上是故事的,只有一个。她一遍又一遍地讲着,直至泪流满面。然后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看见了自己赤裸的身体。而她的身边,什么人也没有。
  假得像一场梦。可是却真切地让她失去了初夜。
  她找遍了整个房间,没有任何痕迹。除了一张床,这就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仿佛昨夜的相遇,不过是一则现代聊斋。美酒和倾诉到了天明,就变成了一堆坟墓。
  她大笑起来。她笑啊笑啊止不住,直到把脸上的肌肉笑得僵硬起来,然后她夺路而逃,一路狂奔。直至出租车转了无数个弯,驶出了很远很远,她才回了一下头。却早已辨不清哪里是她的噩梦之地。
  从此,她再也不去那家酒吧。
  可是,现在,她居然怀孕了。
  这个孩子,绝对不能要。
  她没怎么想,就决定去找张朝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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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潇?
  真高兴你还认识我。
  看你说的。张朝晖轻轻地摇摇头,似乎对她这种语气没有什么办法。不过我们确实很长时间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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