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热菜要点儿什么?他问。
你随意。冷紫说。她不怎么下馆子,也没有多大胃口。
菜上齐之后,杨蓬让小姐退了出去,然后小心地关好门,挨着冷紫坐了下来,搂住了冷紫的肩膀。
别这样,热。冷紫说。拿下他的手。
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呢。
祝你生日快乐。冷紫低声说。
杨蓬吻了吻她:给我带礼物了么?
没有。冷紫说。一向是在被动的情况下接受着杨蓬的,她从没有想过要主动为他做点儿什么。
其实你已经带来了。杨蓬说:你就是我最好的礼物。
冷紫低下头。她害怕听到这样的话。
我爱你。你爱我么?
冷紫更深地沉默着。她不想回答。她又一次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这个男人。可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和他谈恋爱?也许,在她的心目中,他并不是一个爱的对象,而只是一个能给予她正常生活的具体凭据,或者说是一个能说明她是一个良家女子的真实佐证。
她是在利用他么?她不敢想下去了。
爱我么?杨蓬仍在不屈不挠地追问。恋爱中的男人似乎都是这么渴望能够得到女人的响应。冷紫突然又想起张朝晖向她表白心迹的那个晚上。那时,她告诉他,“不说话也算是一种回答,”如果也这么告诉杨蓬,他会懂么?不知为什么,她断定他不会懂。即使他懂,她也不会这么对他说。这是张朝晖的专利。她想。
她转过脸,不想让杨蓬看到自己走神的表情。
不好意思说,是么?杨蓬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冷紫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你爱我什么?她问。
太多了。杨蓬两眼放光:你漂亮、朴实、纯洁——最重要的是纯洁。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是一个纯洁的女孩子。杨蓬喃喃地诉说着,一口一个“纯洁”像针一样扎着冷紫。
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你只会比我想象得更好。杨蓬说:我真想今天就把你娶回家。
那今天一定是我最恐惧的一天。冷紫想。
关于我家的情况,我一直没机会对你说,现在告诉你,不知道你在乎不在乎。杨蓬有些担心。他家里有八口人,只有两间房子,哥哥结婚占了一间,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占了一间,院子里还尽最大可能搭盖了两间小的,一间做厨房,一间他住。他说如果他要结婚,就只能住在现在的小房子里。
我还没有正式工作。杨蓬最后说。
没关系。冷紫说:我不在乎这些。只要你不嫌弃我,我们能过日子就行。
你这么好,我怎么会嫌弃你呢?杨蓬说。他没想到冷紫的反应这么平静,暗自庆幸自己追求冷紫的决策英明。冷紫是个乡下姑娘,这是他取胜的重要因素。他深知,如果有星苑市户口的女孩子,哪怕只有冷紫一半漂亮,对他来说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而冷紫一和他结婚,就会有星苑市户口。据说一个星苑市户口值好几万呢。不过,他没有对冷紫说破。他要给她留面子。对于这样一个没见过世面的女孩子,哄是最重要的。
吃过饭,他们又开始唱歌。杨蓬的歌唱得很一般,冷紫的歌却唱得很好。杨蓬目不转睛地看着冷紫的一举一动,觉得这个女孩子把他的魂儿都要弄丢了。
他又一次抱住了冷紫。
别这样。冷紫挣扎着。可杨蓬还是把手伸进了她的衣服里。他很快便摸索到了冷紫结实的乳房。觉得自己的全身都要着火了。他看过不少午夜之后的录像,也谈过两次不咸不淡的恋爱,但是从来没有这样真切地接触过女人的身体。对异性储存多年的幻想和需求,如果不在此刻实现,那才是傻瓜呢。何况,今天他花了这样大的本钱。他一刻也不能等下去了。
他一边吻着冷紫一边解着冷紫的衣扣。冷紫只是无声地挣扎着。冷紫守护着上部时他便进攻下部,冷紫守扩下部时他便进攻上部,在冷紫顾此失彼的卫护中,他终于将冷紫剥得一丝不挂,放在了沙发上。
不。冷紫说。
乖。杨蓬说。
事情结束得很快。
你没流血。杨蓬的兴奋有些低落,语气却不好立时降温,他把衣服穿好,恋恋不舍地给冷紫递着衣服,你以前受过伤么?
唔。冷紫突然想起冷红曾说过的方捷“给秘密做一件衣裳”的言论:在学校时,有一次上体育课,跳木马。不小心给挫了一下。当时出了点血,我不知道是不是那次。
这个言论的实质就是撒谎。她想。
肯定是。杨蓬释然,又趁势抚摸着她的隐秘:疼么?
唔。冷紫拿开他的手:我们该走了。
我送你。
不用。
为什么每次都不让我送?
我住的地方很不好。冷紫说。
我还会笑你么?
你也很辛苦,真的不用送。冷紫说。
回到洗浴中心,已经晚上九点了。有客人正等着冷红出台,冷红一直担心冷紫,便拖了又拖。见到冷紫,才出了口气,走出了II],却又返回来,在冷紫身上嗅了嗅。
你身上有股男人味儿。她说:和谁上床了?
冷紫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冷红职业性的口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侮辱。可她很快压制住了自己的愤怒。她忽然觉得,自己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发生了性关系,这个事情的性质和冷红每天做的事情其实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而表象的不同是:她是和一个所谓的恋人,而冷红是和所谓的客人。她不挣钱,而冷红挣钱。她有什么资格对冷红生气?活该冷红这样对待她。
你也是个婊子么?她问自己。却久久不敢回答。从某种意义上讲,她知道自己是。只是,她不是以金钱为目的的婊子,而是以正派名声和正经形象为目的的嫖客专一的婊子。
她决定以后不再干涉冷红了。努力了这么久,她终于觉得自己有了一些自知之明。
别让男人白玩儿。冷红说:让他们花言巧语骗了还不如卖呢。
他是我的男友。冷紫看着冷红的眼睛说。她下定决心,这辈子就跟杨蓬过了。因为她实在不想像冷红这样。此生,她注定做不了一个伟大非凡的女人。但是,她一定要做一个好女人。更何况她已经圆满地对杨蓬撒了谎。这简直是上帝对她的宽待。要是再换个男人,天知道她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蒙混过关。
是么?冷红轻声问道:那张朝晖呢?
张朝晖是谁?冷紫的声音也很轻。
很好。冷红说,她顿了顿,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一直不到时候。现在,也许可以告诉你了。她找出张朝晖的那些信递给冷紫:我不想让你看到这些信是怕他对你进行不必要的打扰,他的打扰对你来说就意味着伤害。因为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到一起。现在你有了男朋友,或许可以情绪稳定地读他的信了。
她打开信,眼睛像梦游一般看着那熟悉的笔迹。一种亲切动人的气息扑面而来。骨髓里有一种东西骤然聚集起来,打摆子一样忽冷忽热。一封过时的信就可以让她这样。她还是这样在乎他。冷红是对的。她应该做的就是远离这种气息,远离发散这种气息的这个人。因为,她越靠近就会越绝望,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属于她!
对于注定要清醒的梦,还不如不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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