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子又立牌坊,你唱得是哪一出啊。
  以后的几天里,又陆续来过几个人,都被冷红一一骂走了。到后来,冷红连骂也懒得骂了,只是任由着他们来去。她弄不明白的倒是自己。难道自己天生就是这么一块招蜂引蝶的料,走到哪里也不能消停吗?
  冷红终于忍受不了了,她在一个傍晚坐上了杏屯开往星苑市的最后一班汽车。回望着大青庄的方向,她终于明白:人生有许多错误,可错误与错误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有的错误是小小的枝权,将它剪去便可以了无痕迹。有的错误是指南针,沿着相反的方向便可以找到正确的答案。而有的错误却真的是无底的深渊,人一旦落下,就再也不能回头。这种错误,几乎就是错定终生。它会把你的一辈子都钉在十字架上,你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它的荆棘刺出鲜血。
  原谅我,爸爸妈妈。原谅我,亲爱的小紫。她在心底默默地说。与其这么逼我去重做回那个流血的天使,不如就让我做个健康的魔鬼吧。
  在洗浴中心睡了一个长长的大觉,冷红觉得舒服极了。她觉得这个觉比在家里睡着踏实多了。在家里不要说睡不着,就是睡着了也好像在醒着,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睡觉一样。
  她洗了个澡,开始吃早饭。早饭是大米粥,咸鸭蛋,炸馒头,雪里蕻拌黄豆和芹菜花生米。
  凤凰,你怎么这身打扮?像个乡下丫头似的。她忽然听见静静在外面说。显然不是在对她说话。
  冷红在哪儿?停顿片刻之后,是冷紫的声音。
  冷红走到门口。冷紫看见她,便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你,吃饭了么?冷红本来想问她怎么找来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她看见冷紫手里拎着她落在家里的那个包。包里有方捷的名片,还有一张洗浴中心的宣传单。
  冷紫一声不响地走进去,开始吃饭。
  我不走了。她说:你在哪里,我就到哪里。
  你请假了吗?冷红问。
  请假对于一个不再上学的人还有意义吗?
  冷红顿了顿,没有再说话。她从冷紫的眼神里看出,现在,她说什么对冷紫都没有用。
  冷紫真的在洗浴中心住下了。冷红吃饭、上班、洗衣服、上厕所、接电话、给客人送东西,每做任何一件事情,冷紫都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甚至有一次,冷红拉肚子,一夜要上两三次厕所,冷紫也都一趟不落地跟去跟回。惹得同屋住的女孩子们说起来都笑得肚子痛。而冷紫对于那些女孩子们,则是正眼也不看。
  你打算这样跟我一辈子吗?有几次冷红差点儿急了。
  是。冷紫毫不犹豫也毫不示弱地说。
  寻思良久,冷红只好请方捷出面。
  你是冷红的妹妹?长得可真一样。方捷笑叹:要不是你们穿的衣服不一样,我还真不好认不出来。
  冷紫不接茬。
  你知道么?你在我这里住,最起码应当跟我打个招呼。方捷放重了话音:你这可有点儿失礼了。
  我不打招呼你不是也已经知道了吗?
  我知道归我知道,你说归你说。这是两回事。你应当经过我的同意。
  你要是不同意早就赶人了。
  真有这么横的人。方捷气得笑起来:且不说别的,仅是你这么跟着冷红影响她的工作,我就有权利赶你走了。
  工作?什么工作?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别叫我说出好的来了。
  方捷的长眉微微地皱了起来,冷红看出她是真生气了。担忧地看了冷紫一眼。她不想让冷紫跟着她,可是也不想她吃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工作是卖票,这工作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要是你觉得有问题,你就把证据拿出来。不然你可就是造谣、诬陷,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方捷看着冷紫:你要是说那次上电视的事儿,你问问冷红就清楚了。那事儿不是在我这儿发生的,我这儿不可能发生那种事儿。
  冷紫把目光转向冷红,冷红垂下头,默认了方捷的话。冷紫咬咬嘴唇,把眼睛看向别处。
  看在冷红的面子上,你可以在这儿吃饭、睡觉,但是,别那么跟着她。她在我这里安全得很,你倒是她最不安全的因素。方捷的声音很轻,语意却很重:你要是再胡闹,可别怪我不客气。
  此后,冷紫注意了一些,但是还是跟得很紧。洗浴中心的人都知道冷红有了一个“小特务”。然而不论别人说什么,冷紫只是雷打不动地按照自己的心事行事。她打定了主意:就这么跟下去,直到把冷红的那个念头跟断跟灭跟绝,然后她就会乖乖地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远远的,重新开始生活。总之,无论多苦多累,她都要把冷红彻底地改造好,还冷家一个清白的姓氏,还父母一个从前的女儿,还自己一个干净的姊妹。
  她决定下文火慢熬的功夫。她不急。
  冷红急得要命,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想了又想,她才实施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给张朝晖写了一封信。信很短,只有两行:
  张朝晖,赶快来这里把冷紫带走。这对她很重要,也对你很重要——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的话。冷红即日。
  
  12
  
  冷红急。方捷其实比冷红更急。
  对冷红,她觉得刚刚培养到了妙处,正值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际,没想到半路上又杀出了一个冷紫。开始,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个小枝节,纠缠几天自然就没什么风浪了,没想到她一住就是二十天,单单住也就罢了,这个小丫头还太认真,凭她跟踪冷红的那个劲头儿,冷红就是有天大的生意都做不了。冷红挣不了,她也就少挣了许多——现在冷红的身份最低是一夜一千,给她的中介费则是三百。这些天她等于丢了几千块钱。而最最可怕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冷紫带给所有小姐们的心理压力。冷紫对谁都不怎么搭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仿佛这些小姐们都是肮脏下贱的俗物,不配让她正视一眼。小姐们开始还找冷紫说说话,后来看到冷紫那副模样,也都敬而远之了。再后来,方捷发现,她们似乎都有点儿怕她,仿佛她们真的低她一等。每个人看见冷紫,脸上都会呈现出一种不易觉察出来的灰扑扑的神情。这种灰扑扑的神情把小姐们的脂粉都衬得失去了化妆效果,魅力不由得就减了几分。而对于这种行业来说,魅力就等于钞票。而没有钞票,她们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冷紫仿佛是此地唯一一块白布。这块白布的存在无比鲜明地衬出了周围的赤橙黄绿青蓝紫。这种比较太刺眼了。这里不需要这种比较。不,岂止是不需要,根本就是不能要。这里需要的比较只有一种,那就是钱。
  这块白布,必须马上消失。或者,让她换个方式存在。
  敲门声重重地响了起来。来人是洗浴中心所在的星华区的工商局副局长,姓朱。对洗浴中心一向很照顾。方捷多次邀他来玩,他都没有来过。连方捷送他的单间免费洗浴卡也不收,弄得方捷心里一直没有底儿。
  朱局长怎么有空?方捷起身倒茶,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儿,知道他喝多了。
  我爱人出差了。儿子送到了他姥姥家。朱局长说。
  原来是解放了。方捷笑起来:吃了吗?
  刚才和几个朋友在平安府喝了点,想来你这儿洗个澡,醒醒酒。
  怕耽误工作是不是?你可来对了。方捷打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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