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靠近,交换着一些隐秘的物件和信息……
  陈子明瞟了一眼二楼的监视窗,两个值班警察正在笑嘻嘻地聊天。
  他一下子闪进厕所里,在最后一格蹲下。
  他已经专门蹲过三次厕所了。
  这个厕所只有一个小小的气窗,窗外就是高墙,可谓上天无路。但是入地却不见得无门。陈子明三番两次蹲厕所就是为了这个门。
  这个门就是出粪口。
  这是一个未经改造的老监狱,现在还没有使用现代化的机械抽粪,陈子明一直想弄明白的就是露天的粪口是在监狱内还是在监狱外?有没有粪盖?如果有。粪盖有多重?出粪口上有没有拉铁丝网?如果拉能拉到什么程度?是拉到粪上还是粪下?让他惊喜的是,这些问题,在他第三次蹲坑的时候就得到了有效解决——他听到了有人舀粪,而且是当地农民的声音!一瞬间,他血管里的血“哗”地一下子全部冲击到了胸壁上。他知道自己得救了。
  接下来就是计算时间、路程和速度。放风十五分钟,扣掉五分钟供其他犯人倒马桶的时间,他至少还有十分钟。收监点名,加三分钟。发现缺人,追查并召集警察组成追捕队,加六分钟。分兵出发,加两分钟。路上逃与追之间的时间差,加九分钟。也就是说,他必须在半个小时之内逃脱出警察的掌握。他记得当初被送过来的时候,囚车从山脚下绕上来用了大约二十分钟时间。如果他下山走直线,估计和汽车爬山的速度也差不多。这样算来,他至多也只能在粪坑和监狱周围耽误十分钟。
  每一分钟都要命啊。
  他蹲下,却没有解裤子。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倾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最后两个倒马桶的犯人已经出去了。只剩下他一个——其实,除了倒马桶的人,号里的犯人们是不会利用这宝贵的放风时间来蹲厕所的。他们宁可在放风结束后回牢房蹲马桶。
  陈子明扁着身子下了坑道。顿时,一股扑鼻的臭气把他的眼泪熏了出来。他闭上眼睛,尽量减少呼吸的频率。蹲位太窄,他的脑袋几乎被卡在了格子上,他用力,再用力。耳朵被挤得似乎就要掉了。终于出来了。他两手紧紧地把住蹲坑尾,回头看了看粪池,池面离他的脚还有一尺多高。但愿粪的高度不能把我淹死。他想,然后他咬着牙松了手。
  扑通!
  粪水淹到了他的胸前。
  一只老鼠惊慌地从他的背上跃了过去。他站在粪水里,原本是打算往前游,可是粪水太稠了,怎么也游不动。他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地往前蹭。心似乎要从嗓子眼儿蹦出来,浑身下意识地抖动着,耳朵敏感地搜集着监狱里面传来的任何一点儿响动。时间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他终于触到铁丝网。他睁开眼睛——出口就在离铁丝网一米远的那边。他的圣地!他把手伸到下面,下面没有铁丝网。他丝毫没有犹豫,把头埋进粪水里,潜粪而出。一阵尖利的刺痛。他知道自己的背很可能被铁丝网划伤了。
  一个轻松的引体向上,他爬出了粪池。他很快脱光了身体,扯开随身携带的一个塑料袋。那里装着他早就准备好的毛巾、背心、短裤和布鞋。他用毛巾擦了擦身体,换上衣服,绕开大墙,飞奔而去。如一个矫健的长跑运动员。快跑到山下的时候,他拐进了路边的一个学校,钻入学生宿舍楼,在洗脸间狂洗了一番,然后换上一套挂在窗口的男生衣裤,慢悠悠地走出来。这时候,宿舍楼前一辆小卡车已经发动了起来,有人正往车里上,他听到了车里的人聊天说要去市里时,就像一条泥鳅一样爬到了车下,抠住了车的底部。卡车刚刚驶出没多久,他就听见了后面刺耳的警报声。而在前面不远处,交警已经开始严格检查过往的车辆了。
  半个小时之后,小卡车停了下来。陈子明判断它停的是一个停车场。他躺在车下稳了稳神,探出了头。他一眼就看到了,满天都是艳丽的晚霞。
  冷紫没有吸过毒。但是如果吸毒真的如书中所描述的那样的话,她相信自己已经很熟悉那种感觉了。
  那种感觉,就是和张朝晖在一起时候的感觉。
  每次,张朝晖约她的时候,她都会犹豫。而每次犹豫之后,她都会去。每次去过之后,她都在心里说这是最后一次了。可当下一次约会来临的时候,她就会明白她所谓的最后一次不过是指着下一次。
  他们去过人民公园,去过博物馆,去过动物园,去过植物园,去过雕塑公园,去过花鸟市场,甚至去过儿童游乐园。当这些地方都走过之后,他们所去的地方的随意性就更大了。有时候,他们就在附近的街心公园散步。有时候,他们去某个刚开业的冰淇淋店尝鲜。有时候,他们去一家老牌子的书店里看书。有时候,他们冒充学生去某个大学里听他们感兴趣的讲座。有时候,他们去教堂听牧师布道。而有时候,他们就坐在流经星苑市区的金柳河畔絮语。
  冷紫最喜欢也最害怕的就是这个时刻。到处闲走虽然很开心,但她总是有一种莫大的恐惧。和张朝晖在一起是这样,和冷红在一起也是这样。她怕和她那些男人相遇。那样的场合,那样的事情,而她们姊妹又长着那样一张脸,两张脸的重合就像是上过妆的演员又涂了一遍彩,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冷紫清楚这一点,因此她觉得每次上街都像是一种极大的冒险。她不知道如果碰上那些男人,她该如何迎接那些男人的目光。有时候,如果有男人多盯着她们看两眼,她马上就会紧张起来,仿佛偷了东西似的,拉住冷红就夺路而逃。
  你究竟在怕什么?有一次,冷红终于忍不住问。
  这你还不清楚么?冷紫说:我总觉得像是见过他们一样。
  这不奇怪。男人们看起来都很一样。
  不一样的。他们看着我们的目光和看别的女人不一样。
  我们漂亮,走在街上自然抢眼。
  你这是生了个烂疮当桃花赏。冷紫说,你以为这些人里真的没有那些人么?
  有又怎样?如果没有人跑到我们面前指着鼻子说,那就等于没有。冷红说,就像报纸上今天吹的那些好干部,也许明天就成了贪污犯。但是事情没有发展到明天,那人家就还是个好干部。
  你能肯定他们就不会指着我们的鼻子说么?
  当然。我相信方捷为我们挑选客户的眼光。那些介绍费,不是让她白拿的。冷红微微一笑,其实,你真像歌里唱得那样,是个傻妹妹。你只顾着怕那些男人,你以为那些男人就不怕我们吗?你以为他们见了我们就不心虚么?要说怕,我们和他们也许就应了那句俗话:麻杆子打狼——两怕。认真比起来,只怕他们怕得还更厉害呢。因为他们比我们更看重自己的那张脸。
  尽管冷红如此这般开导,可冷紫还是怕。抑制不住地怕。和张朝晖在一起时更怕。
  相比起来,坐在金柳河畔就安全得多。而且,她也确实喜欢专注地听张朝晖说话。无论他说什么。他给她讲他们高中同学同班时的一些往事:“有一次,你把abatterny inthe stonach译成了‘胃中蝴蝶’我告诉你说错了,应当译为‘胃痛’。你说你知道,只是觉得‘胃中蝴蝶’的意境好美。”冷紫笑了,她可以想象出自己当年的情形。他给她讲在医科大学第一次上解剖课时的情形:“那是一个老人,看起来很瘦小。正式上课前,教授带领我们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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