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1期
我是真的热爱你
作者:乔 叶
不。她迅速在心里做了判断。也许,她还不太清楚到底谁是屠夫,是那些男人还是方捷或者他们都是?她说不准。但是,她能够断定自己和冷紫都是羔羊。如果她默许了妹妹走上这条路,那么原因也是充分的。首先,她率先走上了这条路,并且不愿意离开,客观上为妹妹起到了示范作用,没资格管她。其次,她阻拦过,冷紫不听。第三,这条路对冷紫的现状而言,虽然不能说很好,可也算是一个选择。反正冷紫已经对外面的生活失去信心了,做一做也没什么吧?如果不适应,反正可以随时退出。如果适应了,自然是一条顺理成章的生存捷径。等到她们挣够了,就一起隐退江湖,嫁夫生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吧?至于纵容,如果纵容她一时的意气用事能够给她带来享用终生的财富,那么她的纵容也是有价值的。而所谓的理解,此刻更是无从谈起,这个世界谁理解谁?连母亲和儿子、丈夫和妻子都整天在报纸电视上呼唤理解,理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多半已经绝迹了。她冷红如果指靠着别人理解,还能走到今天么?
她终于开口了。
女人的身体就是一次性包装,拆开了,就再也无法还原,不是使用就是作废。我们不想作废,我们选择了使用。既然是使用,就要最大价值地使用。如果一次能挣一千,我们为什么要挣八百?只有最大可能地掏他们的腰包,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冷红说:别外,你还要知道,对我们这一行来说,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尊严。首先要把尊严忘掉,应当让尊严无用这个概念像盖房子的地基一样在大脑里扎牢实。你才会真正做起来。
冷紫把指甲高高举起,观察着蔻丹涂得是否均匀。
你在听么?
听着呢。冷紫说:说得真好,句句箴言。
冷红低下头,她忽然觉得难受极了。我是为你好。许久,她说。
谢谢。
两个人再也不说话了。
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方捷亲自来敲门。
咱们走吧。她的声音温柔极了。
冷紫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看了冷红一眼:姐,你还不走么?
冷红她默默地,默默地看着冷紫,仿佛要把她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冷紫走到了门口。
小紫,冷红说:你真的,想好了么?
冷紫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站了站,然后走了出去。
冷红怔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始打扮。这是一个令她伤感的夜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伤感下去。她还要出台。
伤感不能挣钱。伤感没用。
冷紫第一晚的客户。是个中年男人,他有一双极富魔力的手。他对冷紫的抚摸几乎震撼了冷紫的每一寸肌肤。进屋之后,他们几乎什么都没说。那个男人把冷紫抱到床上,从脚开始,小腿、膝盖、大腿、小腹、乳房、肩胛、脊柱……他哪一点都没有放过。他像一个技艺高超的按摩师,细致地探索着冷紫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他的手下,冷紫紧张的神经渐渐地松弛,全身涌起一种沉甸甸的漂浮感,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一汪温热的水里悠悠地摇晃着,浅浅的波浪拍打着她,无休无止。
堕落真的这么好么?冷紫想。那就让我尽情地堕落吧。
我的手好么?男人问。
好。
许多女人都喜欢我的手。男人说:知道我是怎么练出来的么?
你是专业按摩师?
许多女人都这么说。那人笑了:是摸麻将摸出来的。
冷紫不由得笑起来。
我的舌头也很好。想试试么?男人说着又埋下了头。冷紫睁开眼睛,看见了男人腰间的赘肉和光秃的头顶,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台下的看客,而这些男人都是台上的小丑。他们为她服务,讨她欢心,最后还要付给她钱。她呢,高兴了就上台客串一把,不高兴了就无动于衷地在下面看。轻松自由,无拘无束,一点儿也没有当初想象的下贱。
很好。她对自己说。
她第二天接待的,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人。他说冷紫是他在这一行里所碰到的最令他满意的姑娘。
我一定会再来的。他说。
来者不拒。冷紫说。
你对每个客人都这么热情么?
客人在我这里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我下次再来你也不会认识我的。
是的:冷紫笑着:不过也不会很陌生。
怎样才能让你对我印象深刻?男人说:看来我似乎有必要在你的肚子上刻上我的名字。
不用刻。我知道你的名字。冷紫说:你叫张学友。她觉得这个男人的鼻子确实十分像张学友。
男人大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的哥儿们都叫我张学友。
那你还是天王呢。
你就是王妃。他数出一叠钞票:留这些钱给我的王妃买胸罩裤头吧。
欢迎再来。冷紫说。
我会再来。再来的时候我要把你包起来。男人说。
那要花很多钱的。
我整天愁的就是怎么花钱:男人拍拍冷紫的睑:我是个做大生意的人,挣的钱太多了。
第三天晚上,冷紫走进房间,看见的居然是朱局长。他正在喝茶,看见冷紫,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
都是老朋友了,慢慢聊。方捷说,轻轻带上门。
冷紫看着他微肥的脸,迟迟没有挪动步子。难道自己现在要和这个撕碎自己初夜的人上床么?她问自己。
听方捷说,你已经做了两单生意了?朱局长走到她身边,把她一点一点地拽到沙发旁,按她坐下:早就应该过来捧场,可我实在是太忙了。
冷紫木然地看着电视。里面一对情侣正在吵架。她是什么人?要他用捧场这个词?
还在生我的气么?其实,我也是被骗的。朱局长絮絮地说:我原来想找的是你姐姐凤凰。可那天凤凰已经订出去了,方捷又想挣我的钱,就害了咱们俩。要是我知道你还是个黄花儿,怎么会忍心下手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冷紫说。
是没用。朱局长说:好在你也想开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条路。趁年轻挣点钱,将来从良嫁人。也是蛮好的。他试探着搂住她:这是个改革的时代,这样的时代让人宽容。
冷紫任凭他的手在身上游走。他不愧是个官儿,这时候说的话都是那么有分析性。她想。
这一次我会很温柔的。朱局长的唇俯下来:不要这么冷,好不好?身体都打开了,还在乎微笑么?
冷紫脸上绽开了笑脸,他说得对,她不能因为他是她的初夜就拒绝面对。他是她的客人,一个男人。如此而已,此后,在她的生命中,将再也没有具有特别意义的男人。任何男人都是她的客户和潜在客户。
张朝晖呢?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要他来。只要他成了一个嫖客,那么她对他就会像对任何人一样。她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
五千。她对朱局长说。
太多了吧?朱局长的吻顿了一下,神情分明是有些有疼:方捷不是说三千么?
我就跟你要这么多。你要是听方捷的,就让方捷来陪你好了。冷紫更加明媚地笑着,作势站起。冷红是对的,只有最大可能地掏男人的腰包,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五千就五千。朱局长说。他的吻灼热凶狠起来:不过你可得让我满意。
一周之后,冷紫把自己出台以来的收入都交给了冷红。冷红点了点,一万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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