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吕师抬头看了陈昆一眼,又低下头去想了片刻。好不容易,她开口说话了,不是一到两个字,而是三个字:“我去吧。”
  
  吕师给李进打电话,告诉他晚上不回家吃饭了。李进一听就烦了,在电话里说她:“打什么电话!以后回家吃饭再打电话通知做上你的饭,不回家就不用打了!”
  吕师一听他又不高兴了,为了安定团结的局面,她只好把上午陈昆跟她的谈话,简要给他说一遍。李进一听比自己遇到麻烦还着急,马上换了口气说她:“你这人真是糊涂!人家是好心好意地帮你做工作,还要反过来再做你的工作,真是本末倒置了!今天晚上的饭,你一定要去吃!你不但要陪人家吃好,还要陪人家喝好!今晚上你就放开喝!你不知道,你放开喝酒的时候是很有魅力的,喝了酒以后,又会妙语连珠,非常有丰采!今晚上正好是显示你的魅力、展示你的丰采的机会,你好好把握吧!”
  吕师笑了笑,说:“你不是讨厌我在外边喝酒吗?怎么又鼓励我了?”
  李进说:“我是讨厌你在外边喝没有意义的酒!既伤身体又无意义,何苦呢?今晚上不同了,你是为了你自己的前途而喝,我能不鼓励你吗?你记住了吕师,什么时候,你老公都是你最强有力的支持者和鼓励者!老婆你大步地向前走,莫回头!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下了班,一上车,司机小高就递给她一盒药,说是解酒的药,说是李进打电话让他到药店去买的,说是酒前吃了保肝不伤身体。吕师手捧着这盒叫“海王金尊”的灵丹妙药,心中有无限的感慨……
  一进黎昌海鲜的门,吕师就看见海鲜池那边,侧身站着的一个人很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边锋,他在那儿比比划划地点着活海鲜。吕师心中一惊:他怎么也来了?转念又马上释然:这种高档的酒楼,边锋这种人不来谁来呀?她又看了边锋一眼,见边锋没看见她,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像做贼一样,贴着墙边,一闪身就上了楼梯。
  一进308的包间,陈昆和王恩江已经到了。他们身边还坐了一个人,吕师一看,是部里干部处的丁处长。吕师在跟他握手的时候,有些难为情,甚至,还有一种屈辱的感觉。
  丁铁握着吕师的手说:“大驾光临,备感荣幸啊!”
  吕师听了这话别扭,但又无话可驳,只好硬着头皮说:“哪里,哪里,这话应该我来说才对。”
  丁铁放了吕师的手,打着哈哈说:“谁让你不说呢?你不说,只好我来说了。”
  吕师听了,更觉得别扭了,也更加明白了:自己这种别扭的心理,并不是自己清高的心理在作祟,而实在是因为丁铁在话里话外地挤对自己。吕师又不迟钝,虽然她极不情愿参加这样的宴请,因为心里别扭而显得有些委顿,但她还不至于委顿到迟钝的地步。丁铁话里话外不和谐的音符,她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而且她也十分清楚丁铁是为什么这样刺她。
  丁铁他们这些人,因为实权在握,而备受尊宠。又因为备受尊宠,变得有些像惯坏了的孩子,有些任性,也有些霸道。按理说,以丁铁的年龄和职务,他是不该这样锋芒太露的,但他就是忍不住自己,要刺一刺眼前这个自命清高的女大校。这也赖不得人家丁处长,实在是因为他平时很少因为工作上的事,在外边、尤其是在下边,碰到钉子。一旦不幸碰上了,人家怎么能不耿耿于怀、并一有机会就一吐为快呢?
  现在的吕主任,心里除了屈辱的感觉之外,又多了一层不快,甚至是恼火。
  边锋推门进来,一进来就大声报功:“菜都点好了,点粤菜是我的强项,我保证各位长官吃得满意。”他看到坐在一边的吕主任,马上冲自己的顶头上司眉开眼笑,说:“主任,我点的都是你爱吃的菜,我要首先保障我的直接领导吃得好、吃得满意才行。”
  在座的人都笑了,唯有吕师没笑。
  吕师扭过头去看陈昆,陈昆并不看她,而是在跟丁铁谈笑风生。吕师又去看王恩江,王恩江正好也在盯着她看,吕师觉得自己的脸又开始发烫了,她更恼火了。这次,她除了恼火别人,又开始恼火自己了。
  陈昆对边锋说:“打电话问问苏秘书,看看他走哪儿了。”
  吕师坐在那儿,觉得自己的脸,在一点一点地往下垮。她也不愿意这样,也在心里提醒自己不要这样,但不行。她体内那些叫清高、自尊的玩意儿们,根本不听劝,一个劲地在心里拱火,脸色就遂了火哧哧的心愿,一个劲地往下掉,向下垮。她都能听到自己脸色向下坍塌的声音了,劈里啪啦地非常难听。她又开始冒汗了,由内而外地开始流汗了。
  边锋向陈主任汇报说:“苏秘书马上到。”
  陈主任说:“好,让服务员上凉菜吧。”又扭头问丁铁:“丁处,你看喝什么酒?茅台还是五粮液?”
  丁铁说:“我随便,客随主便。今天吕主任请客,我听吕主任的,她说喝什么就喝什么。我听说吕主任好酒量,我今天要好好见识见识,开开眼,一睹我军女中豪杰的豪饮!”
  陈昆听了这话,马上担心地扭头去看吕师。果不其然,他的担心没有落空,而且来的正是时候。他刚要开口说话,大汗淋漓的吕师已经起身了,她抓起自己的皮包,眼睛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也不知是在跟谁说:“对不起,我身体不舒服,我先告辞了。”说完,也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
  丁铁的脸色马上就难看了,他很生气地说:“想不到这个吕主任的脾气这么大!的确是有性格!但我实在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冒犯了她?”
  王恩江马上起身替吕师打马虎眼:“她恐怕是真的不舒服了,你没看见她满头大汗吗?她经常犯这样的毛病,她好像有……有……”王恩江一时“有”不上来了,只好扭头去看搭档陈昆,让他给临时编出个病来。
  陈昆正气得要命,想都没想地接着说:“她有更年期神经病!”
  边锋起身,边往外走边说:“我去把我们主任追回来。”也不管领导们什么态度,就自作主张地追了出去。
  边锋在二楼拐弯处追上了自己的领导,他在领导身后像个孩子似的耍赖:“主任,主任,你别走哇!你别生气了,别走了,我求你别这样,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吕师停下了向下飞奔的脚步,站在大理石的台阶上,转过身来,望着站在她上一级台阶上的边锋,声音都变了:“边锋!上次你插手你们科长的事,我是忍了又忍才没说你的!想不到你又来插手我的事,你太过分了!你一个中尉军官,凭什么插手干部工作?干涉比你级别高得多的干部的任免调配?你有这个资格吗?你懂不懂规矩?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我真是受够了!”说完,她快速地、几乎是飞奔地、甚至可以说是逃也似的跑掉了。
  其实,边锋追出来后,陈昆和王恩江两人也一起追了出来。他俩跑到楼梯拐角的地方,正听到吕师在厉声地训斥着边锋。他俩停住了脚,没有露头,就立在拐角处听完了吕师的义正词严。
  吕师的皮鞋声听不到了,陈昆才对王恩江说:“操!这个女人是没救了!她以为自己冰清玉洁,她在孤芳自赏呢!”
  边锋一听不干了,紧跑了几步追了上去,批驳自己的长官,维护自己的顶头上司:“陈主任,你这样说我们主任是不对的!我们主任怎么是孤芳自赏呢?有的是人欣赏她!我们政治部的人都欣赏她!我就是其中的一个,我就欣赏我们主任,又正派,又有骨气!”
  陈昆停下脚,转过身来,望着站在低自己一级台阶上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边锋,皱着眉头反感地训他:“你欣赏她?你以为你是谁呀?你也有资格说欣赏她?边锋干事,你用错词了吧?”
  边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挨了两次训,而且训得都不轻,但边锋并不难堪,也不生气。他伸着自己细长的脖子,仰望着气呼呼的陈长官,反而笑了。他笑着没心没肝地说:“今天真有意思,真是戏剧性地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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