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陈昆笑了,说吕师:“吕主任,这种严重的自由主义,你也只能小范围地跟我说说,传出去与你的身份可不相符!”
吕师说:“我正是小范围地跟你说说而已,如果传了出去,你难逃干系。”
陈昆又笑了,说:“好!好!我保证替你严守保密,但你也要给我个面子,一起去听一下,权当是给贺建国捧场剪个彩。”
吕师盯着陈昆的笑脸问他:“谁说二团政委就一定是贺建国当呢?”
陈昆一听这话,就停住了脚,吕师也不得不跟他一起站住了。陈昆在大操场的篮球架下,就那么目不转睛地直视着吕师,像吕师当裁判错判了他似的。陈昆问:“哎,吕主任,你这是自己的意思,还是代表王政委的意见?”
像是做贼心虚,陈昆这句再正常不过的问话,却令吕师心里“格登”了一下,她有些反应过激地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我,他是他,我怎么能代表他的意思呢?”这话一出口,吕师又觉出不妥来,以这种简单的“他”称呼王恩江,似乎有那么一点暧昧的意思。好在陈昆的注意力并不在此,他的一腔热忱都在贺建国身上,他也反问道:“不是都要上常委会了吗?”
吕师继续反问他:“就他一个人上常委会吗?就没别的人选了吗?”
陈昆的眼睛眯了起来,问出的话就带了一种嘲讽:“那么请问,还有谁会上会呢?”
吕师自然知道陈昆的意思,也自然不好把自己政治部的人选提出来,只好故意声东击西:“现在的黑马还少吗?你没忘记当初郭立业是怎么蹦出来的吧?”
陈昆一时无话可说,只好低着头往前走。没走两步,他又停了下来,转身盯着吕师单刀直入地问:“吕师,你是不是上次调查匿名信的时候,查出什么问题了?”
吕师也停下脚来,望着陈昆不说话,一时拿不准究竟是否跟他多嘴说那封匿名信里的“猫腻”。说吧,不知王恩江下一步棋是怎么打算的。别看那天王恩江痛快地让贺建国的事上常委会,但以吕师对王恩江的了解,这事恐怕没那么简单。这不,常委会也以种种过硬、不过硬的理由至今没开。不说吧,陈昆在这又紧追不舍、不依不饶的,也很难支吾过去。说到底,二团政委的人选还是要两位主官拍板定夺。虽说政工干部按理说应该由王恩江最后拍板,但陈昆眼下似乎也较上劲了。在这种态势下,他俩势必会出现误解,引起摩擦,这是吕师最不愿看到、也最想避免的。吕师低下头想了想,再抬起头时,看到了陈昆耐着性子等待的目光。于是,吕师就一五一十地把对那种“猫腻”的怀疑,和盘托出来了。
陈昆听了似乎也受到了震动,因为他立在那儿,好半天没动,也没吭声。过了感觉上不算短的时间,陈昆才重新起步,重新开路。他与吕师并肩无话地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也不看吕师,没头没脑地问:“主任,这是你自己的推测,还是政委的推测?”
吕师心里又“格登”了一下,只是这次“格登”是出于公心。吕师“格登”完了后,只能丢卒保车,说:“是我自己的推测。”
陈昆这才转过头来,盯着吕师问:“你这种推测跟政委说过吗?”
吕师迟疑了一下,说:“说过。”
陈昆问:“政委是什么态度?”
吕师说:“政委跟你是一个态度。”
陈昆反问:“我是什么态度?”
吕师说:“我除了能看出吃惊和震动,别的就看不出来了。”
陈昆又问:“难道,政委也只是吃惊和震动?”
吕师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这样一问一答地说下去,似乎她跟王恩江有什么“猫腻”似的。但她又不能赌气不说,那样结果更不好。她只好绵中带针地去刺陈昆:“是啊!他又没说别的,难道我能追着他问?我能追着问你吗?你除了吃惊和震动外,还有何想法和看法?”
陈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知“哼”的谁。迈开长腿,继续前行。走到话务连门口,也没见他有停下的意思。吕师就故意问他:“你不是要到话务连看看吗?”陈昆哪儿还有这种心情了,摆了摆手,不但自己不去话务连了,也不再拖着吕师去参加常委会了。他头也不回地说:“下次吧,下次再说。”就一个人闷闷不乐地朝办公楼走去。
吕师一进连队大门,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这幢住着将近200号女兵的“闺楼”里,在上午11点前,一年365天永远有三分之一的人在补觉休息。对这样一个常年担负着战备执勤的连队来说,前夜和后夜两个大夜班,永远是无法回避的劳累。
吕师在话务连待了8年,值了8年的前夜和后夜。在老兵复退、新兵又没有补上来的时候,两天一个夜班地连轴转,值得她脸色都是青的。前夜班还好说一些,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后夜。半夜三更一点钟左右,总有一个幽灵一般值前夜的人,跑下来挨个捅醒值后夜的人。春、夏、秋这三个季节还好说些,冬天就太难熬了。身子刚刚睡暖和了,就有人来捅你了,那个时候,你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刚当兵时,年纪又小,又贪睡,是别人叫醒也困难,叫醒别人也困难。有一次,吕师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兵起来值后夜,足足叫了她有十几分钟,你捅她一下,她就往里缩一下,越捅她就越缩,一直缩到墙上没地缩了,她才闭着眼坐了起来。新兵一般睡在上铺,你刚捅她时,还可以站在地上捅她,等把她捅到墙边上了,你够不着她,捅不到她了,只好爬到床上踩着另一个正睡着的老兵床边去捅她。往往是睡下铺的老兵都醒了,睡上铺的新兵还醒不过来。碰上那脾气好的老兵也就罢了,她翻个身再睡她的,万一碰上那脾气大的,尤其是班长一级的老兵,她不睁眼都能把你训得腿直抖。好不容易把那新兵捅得坐了起来,你刚轻轻地跳下床去,她那里“咚”的一声又倒下了。没法,你只好撩开大衣下摆再爬上去继续捅她,直到把她捅得眼里有神了,知道你是干什么的了,才能放过她。还有一次,吕师她们分队一个老兵叫后夜,叫了半天,到食堂吃夜餐才发现,漏了一个人。一问是叫过了,那睡不够的新兵坐起来又睡着了,就那么坐着又睡了一觉。第二天分队长不去批睡过头的新兵,反而把叫后夜的老兵给训了一顿。训完了又面授机宜:“你不能光看她坐起来了就万事大吉了,你要等着她穿衣服了,甚至要看她下床了,才行呢!”那老兵正窝了一肚子的火,可钻到空子了,马上借机犟嘴:“分队长,照你这么个叫法,那叫一个后夜,还不得叫到明天早晨啊!”
吕师推开自己临时的房间,屋子里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得看哪哪爽。吕师摘下大檐帽,按规定摆放到叠成豆腐块一样四方整齐的军被上。她上午想跟指导员好好聊聊,出门一看,见隔壁指导员的房门紧闭着,像是在补觉。到文书屋里一问,果然,指导员昨天带值的大前夜,两点多才吃完夜餐回来。吕师本想再找连长聊聊,刚一转身,就想起连长去参加团里的连长集训了。她站在静静的走廊里想了想,就一个人上楼去了。
在楼梯上,迎面碰上一个正下楼的女兵,一看,是个列兵。梳着齐耳短发的小列兵,一见到总站的吕主任,羞涩地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四环素牙。吕师一见这一口的四环素牙,马上亲切得不得了。她在连里当班长、分队长、指导员那8年间,有多少个长着四环素牙的女兵在她手下待过呀。这些年,也许是生活水平提高了,也许是医疗水平健全了,反正四环素牙是越来越少了。猛地一见这个长着四环素牙的小女兵,吕师心里不光有亲切的感觉,甚至还有了几分温暖。她想起刚才饭桌上赵团长关于老家打麦场的说法,心里愈发地有认同感了。
上了三楼,穿过空旷的俱乐部,径直走到荣誉室的门前,一推,门竟然给锁了。上个星期刚来时,她在指导员刘敏的陪同下,参观了新建不久的连队荣誉室,看到了几张自己的黑白老照片。当时因为有指导员在一旁寸步不离地陪着,再加上又有口无遮拦的边锋,她没好意思仔细看。今天上午想趁着这难得的清静和机会,一个人好好欣赏一下自己年轻时的丰采,想不到却碰上了铁将军。她有些扫兴,又有些恼火:荣誉室还锁什么门?难道还担心战士们多看几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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