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吃了!”
“吃的什么?”
“吃的饭!”
吕师瞪了儿子一眼,还要说什么,李念“咣”的一声把门撞上,把吕师的啰嗦关到了门外。
吕师站在紧闭的门前,气得一点脾气也没有。
15岁的李念,就已经很懂得些兵法了。这个年龄的他,就知道拿青春期当盾牌了。动不动就梗着脖子声明:“我是青春期,你们别惹我!”好像青春期是神圣不可侵犯似的。
有一次,当妈的拍着桌子跟儿子叫板:“你别动不动就拿青春期吓唬我!我不怕!告诉你:你妈我正好是更年期,咱俩是两期相遇,你说怎么办吧?!”
李念的脑子格外够用,嘴巴也跟得上:“那就狭路相逢勇者胜呗!”
现在,这“咣”的一声撞死的门,宣告了一门之隔的狭路上,青春期又一次成了勇者。
更年期无可奈何地立在门外,望着关得死死的门,除了一点脾气没有外,还一点办法也没有。
平时吕师跟儿子开战,身后一般都是有丈夫做预备队的。此时,她的后援预备队,正在卧室里关着门生她的气呢。
李进的气,是早晨八九点钟开始生的,一直生到傍黑天还没生完,可见气得不轻。
作为六朝古都南京籍的男人,李进是颇具风采的。这里的风采,指的是外在的形和内在的神。也就是说,吕师的丈夫李进,是个神形兼备的丈夫。配人到中年依然秀色可餐的吕师,应该说是绰绰有余的。那句人们常用来恭维夫妻般配的“郎才女貌”的形容词,用在他俩身上是可以随意变化的。也就是说,你既可以说他俩是“郎才女貌”,也可以说他俩是“女才郎貌”。
李进和吕师是同年同月生,吕师还比李进大了9天,这在年龄秩序上,李进就不占优势。不仅仅是年龄,在许多方面,李进都处于劣势,明显的劣势。比如军龄,比如职务,比如人缘,比如口碑,等等等等。李进这种先天不足、后天更亏的劣势,几乎是没有什么争议的。好就好在李进具备一种男人少有的自知之明的美德,对家中这种阴盛阳衰的格局是心服口服的。他是真服,不是假服:是那种表里如一、心口一致的服,而不是那种嘴上服而心里又不太服的权宜之计的服。因此,家中基本上是阴阳和谐、长治久安的。
这就是南方男人的好处,比北方男人更具备“识时务者”的灵活,少走了许多的人生弯路,人也普遍比北方男人显年轻。但是,李进这种甘居劣势、甘为绿叶的态度,并不表明李进是个庸常之辈,单冲吕师肯嫁李进这一条,李进也是有些来头的。
李进是“文革”后恢复高考第一批考进大学的。那时还允许军人考地方大学,李进就是穿着军装上的地方大学,并且还是北大,并且还是哲学系。在大部分中国人还只知道一种哲学——毛泽东的哲学的情况下,李进已经对全世界范围内的哲学,进行了系统的学习。单凭这一点,李进就不寻常,起码在他被分到吕师他们部队时,显得不同寻常,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关注。
李进被宝贝一样分到机关宣传部门的时候,很令那些热衷于帮助别人解决个人问题的热心人欢欣鼓舞。大院里那些家中有女的预备岳父岳母们,对他更是趋之若鹜。27岁的李进干事,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当然,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李干事走马灯似的、马不停蹄地视察、观摩了若干真假美女,累得视网膜都快脱落了。最后,才在群众的议论声中,有些意犹未尽、有些不太情愿地谈上了后勤于副部长的千金。
“谈”恋爱的过程,李干事总有不尽如人意的苦恼。那于姓的对象,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唯独性情淡得如一杯白水,总解不了北大学子的渴。李学子心有不甘,但又找不到比她条件更适合的。李进的这段爱情,有点像无盐的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在那段“谈”恋爱的日子里,患得患失的李进,经常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那一年的春天,李干事跟着首长下工作组,遇见了当副教导员的吕师。在春天明媚的阳光下,北大学子一阵头晕目眩,他清楚地意识到:解渴的爱情来了。
吕师的确非常解渴。
结婚快二十年了,握她的手也如同左手握右手了。即便这样,李进也不得不承认:吕师是解渴的。
“有质量的女人才解渴。”这是北大学哲学的李进,集半生人生经验,取得的为数不多的学术成果之一。
就像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一样,有质量解渴的女人,如同一把锋利的双刃剑,也有她们要命的一面。“你喝过那种很冲的自来水吗?对,很呛人的那种。你探头喝喝试试!还没解渴呢,你要不被呛得脸红脖子粗、剧咳不止,那才怪哩!除非你有惊人的肺活量!”这是李学子发自肺腑的经验之谈。
这就是追求质量的代价。因为是你自己的追求,所以你要无怨无悔。
虽然无怨无悔,但也免不了时常生气。
星期天的早饭都比较晚,八九点钟很正常。正吃着饭,来电话了,是军线电话。
他们家有两部电话,一部军线,一部地方线。军线电话基本上属于吕主任的专线电话,李氏父子也基本上养成了远离军事设施的好习惯。因此,军线电话响,李氏父子一般是不接的。他们觉得,接了也是要转接,像话务员一样还要倒遍手,麻烦。
吕师是端着喝奶的杯子接的电话。接电话的时候,她的脸还在解放区,晴空万里地跟对方寒暄。等“嗯嗯嗯嗯”地听了一会儿,脸上就起了风云,有些白色恐怖了。
这时的李进,还没有危机的感觉。因为他有些见怪不怪了:负有一定责任的人,不管男人女人,是随时都可能碰上闹心事的,这是当官的代价,活该倒霉!李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吃着蛋炒饭,等他发现事情不妙时,吕师的白眼珠已经在他脸上停了一段时间了。
“你从一团调了个兵?”吕师问李进。
“是啊,怎么啦?”李进心里“咯噔”一下,硬起了头皮。
“跟你说多少次了,以后少管这种破事,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哎呀,我们局老万死缠硬磨的,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才给他办的。”
“李进!我再给你说一遍,你以后不要打着我的旗号,找别人的麻烦!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李进有些不高兴。虽然他有自知之明的美德,也有甘为绿叶的涵养,但他也不是没有一点中国男人的性格。再说了,好歹他也在这个部队大院工作了十好几年,虽说转业地方四五年了,但人脉也不是完全没有了。不借助她吕师的力量,调动个把兵员,也不是什么登天的事。
李进抽了张餐巾纸,擦着油嘴,带情绪地说:“一团我又不是不认识人,我干吗要打你的旗号?你以为你的旗号多了不起呀?”
吕师并不反驳,只是将手里的空杯子重重地蹾到餐桌上。这就够气人的了,更气人的是她脸上那种神态,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如果仅仅是这些,李进也不至于气成这样,问题出在从厕所里提着裤子出来的儿子。
李念的眼还惺忪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却比清醒的成年人还有城府。李念用正在变声的公鸡嗓提醒他爹:“爸,你别没数了!你不知道什么叫人走茶凉呀?你那壶旧茶,早八百辈子就凉透了,不靠我妈,你靠谁呀?”
李进能不生气吗?他再有自知之明的美德,再有识时务的灵活,也不可以沦落到被乳臭未干的儿子教训的地步!
李进起身,铁青着江南的白脸,一言不发地进了卧室。身后一声巨响的房门,替他表达了应有的愤怒。
吕师的肚子叫了,不知是气的还是饿的。她迅速甄别了一下,认为还是饿的成分大一些。于是,吕师进了厨房,打算自力更生做点吃的。
别看吕师顶着个家庭主妇的头衔,但厨房这个阵地,还真不属于吕师。在这里,她看什么都觉得眼生,用什么都觉得不得劲。她打开冰箱,里边几乎跟她的肚子一样,接近空空荡荡。吕师又弯腰打开冷冻室的门,谢天谢地,还剩下一袋速冻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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