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王恩江哈哈一笑,举起满满一杯酒,反敬江山:“来,干了这杯酒,我也有两层意思要说。”王恩江豪放地张开大口,一下子将法国红酒悉数倒下,然后开始陈述他的两层意思:“第一,世上的事,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搞那么清楚干吗?就像喝酒一样,似醉非醉是最好的境界,你那种有点糊涂又有点清楚也是最好的境界。你搞那么清楚干吗呢?又无聊又无用:第二,我要感谢你替我教育了一下内人,跟你吵了那一架,她老实多了,我在家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哈哈……”
  江山有些不好意思,可又有些得意:“你在家的日子好过了,在外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吧?你看吕主任,现在都不愿出门见人了,我真是罪大恶极呀!”
  王恩江望着吕师,对吕师说:“为什么不愿见人呢?你怕什么呢?没做亏心事,还怕鬼叫门吗?”
  吕师看了他一眼,心里说:我倒不怕鬼叫门,我是怕你老婆来叫门!
  见吕师不吭声,王恩江又说:“等会儿咱俩一起走,大大方方地一起回办公室,让谎言不攻自破。”
  陈昆在一旁插言:“你俩一起出去,谎言怎么就能不攻自破了呢?没准还会甚嚣尘上了呢!”
  王恩江说:“这你就不知道流言蜚语的规律啦,越是躲躲闪闪地害怕它,它越是会甚嚣尘上,你越是在一起大大方方地若无其事,它们反而会偃旗息鼓的。”
  陈昆点头说:“有道理,是这么回事。我再跟随你俩左右当道具,会更出成果的。”
  江山也同意,随声附和:“可不,你这个道具有分量,也更有欺骗性!”
  大家又都笑了。这次的笑,说到底,还是由人家圈外人调节的。这顿吃的,简直有些莫名其妙,也有些滑稽:整个是江山操办、王恩江主持:陈昆大口吃菜,吕师闷头扒饭!
  要干杯中酒的时候,陈昆提议说:“来,我提议,为政委即将高升,干杯!”
  江山叫道:“是吗?政委你要升官了?下次该你请客了,升官能不请客吗?而且还是升这种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官。”
  王恩江饶有兴趣地问她:为什么是有划时代意义的?
  江山好为人师地告诉他:升到军职,你才算真正进入我军高级军官的行列啦!你才会青史留住英名啦!你才算是一览众山小的高干啦!
  王恩江哈哈大笑起来,好像他真的站在了山巅上,一览众山小了,连笑声都有回声了。笑够了,他把杯中酒一干而尽,谦虚谨慎地说:“为时过早!为时过早!煮熟的鸭子也要等吃到肚子里才能算数!”
  
  第十六章
  
  还是上次见面的那个地方,那个叫“冥思苦想”的茶馆。
  吕师到早了。她下了车,走到茶馆门口,抬头看了看“冥思苦想”的牌匾,心想:怎么选了这么个不吉利的地方!又是冥思,又是苦想的。看着就别扭,听着就更别扭了!
  明可欣如约而至。
  明可欣一坐到吕师对面,吕师就给愣住了。吕师发愣是因为明可欣剪头了,而剪成了短发的明可欣,分明就是30年前的她妈妈,那个做过军博解说员的魏阿姨。
  人的身上是存有密码的吧?而时间正是打开这个密码锁的钥匙。几个月前,时间这把钥匙还没有开始启动,她见明可欣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而这才过了几个月,时间就把明可欣身上的密码给解开了,令跟她面对面的吕师有恍如隔世、见到魏阿姨的感觉。同时,吕师还顿悟:原来人的确是可以轮回的。轮回之说是成立的,也是确实存在的。佛教所说的轮回,大概正是科学家们所揭示的人的基因吧?父母通过儿女而延续,再通过儿女的儿女而转世?会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养育自己的儿女,不正是在报答自己的父母吗?我们时常抱怨自己的儿女说:我真是前世欠了你的!可不是吗?我们的确是欠了父母的,我们的确也应该偿还!哎呀,不想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明可欣问她:“你好像在发愣,你在想什么吧?”
  吕师笑了,实话实说了。
  明可欣抬起双手,向后梳理着自己的短发,将头发别到耳后。这下,她更像她的母亲魏阿姨了。吕师又实话实说了,明可欣听了笑了笑,笑得有些欣慰,也有些沧桑。
  明可欣说:“吕师,我早就等着你来找我了,我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吕师问她:“为什么?你凭什么知道我一定会来找你?”
  明可欣略一迟疑,也实话实说:“因为你的个性,也因为,因为……”她似乎有些拿不准,又不想说了。
  吕师追着她问:“还因为什么?”
  明可欣抬起头来,也直视着吕师,一副坦诚到底、把话说明白的劲头,她又跟吕师实话实说:“因为吕团本来要找他谈,不知为什么又不谈了。他一直等着,可一直都没有等到。我们就估计你会出面的,你会代表你的家人出这个面,来找我的,找我摊牌,找我兴师问罪。”
  吕师的脸冷了下来。因为话说到这儿,气氛也有了,氛围也形成了,脸色自然而然地也就有了。再说,再说她说漏了嘴的那个“我们”,让吕师不舒服起来,很不舒服。开始她提到“他”的时候,吕师就不舒服了,但不像听到“我们”时这样不舒服。你提“他”就提“他”吧,怎么还明目张胆地提起“我们”来了?这也太不合适,太……太嚣张了点吧?一下子就带上了挑战的味道,一下就把“我们”和“你们”的阵营给划分好了!
  本来这次约见,纯粹是吕师的个人行为,并不代表哪个人,更不代表家人。而且,吕师本来也是打算尽量克制自己,保持中立的。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了。你明可欣既然认为我是代表吕家出面摊牌的,那我就索性临时当个特命全权代表吧!你既然还认为我是来兴师问罪的,那我就不妨兴一次师、问一下罪!这可是你自己承认的,你是有“罪”可问的!
  既然她明可欣开门见山,吕师也只好长驱直入了:“可欣姐,既然你这么我们我们地不回避你们的关系,我也就没有必要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了。我今天约你出来,并不是来摊什么牌的。我们之间有什么牌可摊的?不就那么一张牌吗?有什么好摊的?有什么可摊的?有什么值得摊的?如果是我的话,那张牌不要也就罢了!我和我们家人,并不感兴趣你们是如何开始的,我们只是想知道,你们有没有打算结束?如果没有这个打算,那你们打算怎么办?怎么处理他的后事?他的婚姻,他的家庭,他的老婆和孩子!
  这下该明可欣有些发愣了。她大概没有想到,吕师的态度会如此地强硬,没有过渡,也没有缓冲,一出手就剑拔弩张,搞得自己一下子措手不及了。
  这种态势是明可欣没有料到的:吕师竟然会摆出全权代表的架势,代表吕家同自己谈判来了!曾几何时,她是吕家人敬重的对象,甚至,甚至还是吕家男人们心目中的女神!现在,女神不仅降临人间了,竟然还坐到了谈判桌上,一触即发地不好收拾了。其实,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她甚至很害怕,也很紧张这种谈判。别说她还不占理,她就是站在理上,她怎么可能跟吕家人谈什么判呢?吕家是什么人家啊!是与自己家住了十几年邻居的世家!是自己父母亲上加亲的亲家!也是自己初恋爱人最最亲爱的家!这样的家,她明可欣怎么竟弄到要与之谈判的地步了呢?这并不是她的本意啊!她的本意是要来解释的,她不但想解释清楚,她还想打动吕师!她原以为她会打动吕师的,因为她以为自己了解吕师。她以为自己了解吕师胜于了解自己的妹妹明可宁。明可宁比自己小14岁,吕师却只比自己小3岁。明可宁跟自己似乎有代沟,吕师应该没有!吕师应该能理解自己,也应该能接受自己。谁知自己却想错了!岁月不仅改变了自己,也改变了吕师。吕师不再是那个扎着两只小辫子的小丫头了,她几乎忘了她是个师政治部的主任了,也忘了她还是个堂堂的陆军大校了。
  明可欣的阵脚似乎乱了。香汗从她的两鬓间渗了出来,顺着别在耳后的短发,蚯蚓一般蜿蜒而下。茶馆里有空调,不该热成这个样子。但吕师对这种突然而至的大汗是多么的熟悉呀!这么熟悉的汗,出在自己身上,是那么令自己讨厌:而此刻出在对面的明可欣身上,却令她怦然心动,心中涌出阵阵不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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