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那天恰巧是江山值班,因为没人,也因为不正规,她举着《北京晚报》看得聚精会神。听见动静,抬头一看,见是政委家属,她不得不工作了。
  虽然前几天她刚拍案夸过这位随军家属,夸她的胆识了得。但一见了人家的面,她对人家那种敬佩之情又无影无踪了。她打起精神来,皮笑肉不笑地接待起这位总站的第一夫人。
  江山是打心眼儿里瞧不起汪秀娥这种人的。江山的心理,有点类似于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心理:自己没捞着嫁个出人头地的好男人,就对人家心理泛酸水。如此看来,江山和汪秀娥,现在也是一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局面了。江山心里就是有一百多个看不起,也要笑脸相迎人家汪秀娥,虽然是皮笑肉不笑。
  汪秀娥伸出胳膊,江山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头,她闻到人家身上有股子味儿,就是那种家庭主妇身上炒菜做饭的味儿。
  江山跟吕师探讨过这个问题。江山不解地问吕师:不是有抽油烟机吗?怎么身上还会有味儿?吕师因为很少跟家庭主妇们面对面地打交道,不像江山经常要给她们看病,因此感觉并不强烈,也不以为然:你没做过中餐吗?油炸煎炒的,用什么油烟机管用呢?江山还是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不冲个澡呢?家里都有热水器,每天冲个热水澡不是很方便的事吗?吕师懒得跟这种在国外待过几天的人瞎矫情,就借用了一下小平同志的讲话。小平同志说:足球要从娃娃抓起!吕师同志就说:每天冲澡要从娃娃抓起。这句话被江山学会了,就经常引用。比如,她看人家上完厕所不冲水,就有些鄙视、有些无奈地说:冲水要从娃娃抓起!
  江山松开橡皮囊,说:“没事,挺好的,血压挺正常的。”
  汪秀娥不太相信,说:“怎么会没事呢?我在家里量,低压还有点高呢。要不你再给我量一下?”
  江山只好遵命又给她量了一次,量完了江山还是告诉她没事。汪秀娥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嘟嘟囔囔唠叨:“怎么会没事呢?怎么会正常呢?”
  江山速度很快地解开缠在她胖胳膊上的带子,好像怕她再让自己量一次似的。江山边收拾血压计边说:“没事还不好吗?有事才好吗?”
  汪秀娥看了江山一眼,有些不满意她的讲话。但人家也没说什么,而是跟她商量:“你看我吃点什么药好呢?”
  江山奇怪地望着她,奇怪地问她:“你没事吃什么药呢?”
  汪秀娥说:“谁说我没事?我现在头还晕呢,头上像罩了个东西似的,不舒服。”
  江山望着她,脸上连开始的皮笑肉不笑都没有了,她面无表情地问她:“你想吃什么药?我给你开就是了。”
  汪秀娥这下真的不高兴了。别说她还是政委的家属,她就是个普通的病人,你作为医生,也不该是这个态度。但汪秀娥并没有跟她计较,一来她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二来她也多少知道这个江军医不太好惹:又是高干的女儿,又是武官的太太,还是吕师的好朋友。这种人别说一般人惹不起了,连总站的第一夫人都有些怕她,都要让她三分。
  汪秀娥起身准备离开,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跟她在这里废话,还不如回家找老王告状呢:看看你手下这些医生,还白衣天使呢,白衣妖精还差不多!
  汪秀娥刚起身,江山又有些过意不去了。江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对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第一夫人呢?江山抬起头来,仰视着站在自己面前人高马大的第一夫人,和气地说:“你吃西药还不如吃点补药呢。我建议你喝太太静心口服液,效果不错。”
  其实江山是好心好意这样建议的,因为她自己一直就在喝这种口服液,她觉得效果不错,让吕师也开始喝了。就像赵本山在广告上忽悠的那样,一般人江山还不告诉呢!因为告诉了也白搭,那玩意儿太贵,一般人喝不起。政委夫人不存在喝不起的问题,再加上她有些过意不去,才好心好意告诉她的。
  汪秀娥居高临下地问:“你说喝什么?”
  “太太静心口服液!”
  “管什么用?治什么的?”
  “治更年期的!静心静心嘛,顾名思义,就是更年期的女人要静心。”
  误会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更年期的名声算是让不懂医学的人们给搞臭了!动不动就指责笑话别人是更年期,好像更年期是罪魁祸首似的。越是更年期中的妇女,越是忌讳别人说自己是更年期,汪秀娥女士自然也不例外。汪秀娥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她吊着一张冷脸问穿白大褂的江军医是什么意思。
  气氛就是从这里紧张的。
  好心好意的江军医会有什么意思呢?除了好心和好意,还会有什么意思呢?但江军医就是这么个德行的人,你的姿态越高,她的姿态就越低:反之,你的姿态越低,她的姿态反而越高了。她才不管你是第几夫人呢!你一声不吭低姿态地要离开这里,她就于心不忍高姿态地留住你,好心好意地建议你喝太太静心口服液:你这样吊着一张冷脸高姿态的质问她,她也就不客气地对你低姿态了。
  两个都在河东的更年期中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干开了。只不过江山仗着自己在河东待的时间比汪秀娥长,仗着自己熟门熟路,欺负人家汪秀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汪秀娥说她一句,她说人家两句:汪秀娥的声音有八度高,她偏要比人家还要高两度、非提成十度不可!
  话赶话是很容易赶进死胡同的。等两个失去理智的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提到了第三者吕师的时候,就像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一样,想再收回来,是万不可能的了!
  江山说汪秀娥:“你知道吗?你这是典型的更年期神经官能症!好心好意让你喝点太太口服液减轻点症状,你却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真没见过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人!”
  汪秀娥说江山:“你会有什么好心?你的好心丢到大街上也没人会认识!”
  江山说:“所以呀!我是瞎了眼!我忘了你有更年期神经官能症了!我忘了你是个怀疑一切的人啦!”
  汪秀娥问:“我怀疑一切?我怀疑什么啦?我怀疑谁啦!”
  江山说:“你怀疑谁你不清楚吗?”
  汪秀娥问:“你是怎么知道的?她没告诉你别的吗?没告诉你她当第三者的事呀?”
  江山眯着眼看了汪秀娥好一会儿,像看个没见过的怪物,她干笑了一声,说:“天哪!世上还真有你这种人!你真让我长了见识!你以为谁都稀罕你家老王,谁都惦记着你那个破位置?”
  汪秀娥气得脸都红了,红着脸说:“你以为没人稀罕他,没人惦记他吗?你最好回去问问你那个好朋友,问她稀罕不稀罕他、惦记不惦记他!”
  江山都让她给气笑了,这次不是干笑,而是真笑。她笑着说汪秀娥:“你真的以为人家看上你老公了?你想什么呢?你做梦去吧!”
  汪女士被江山这个穿着白大褂的妖精给气糊涂了,她气得急不择言了,都胡言乱语了:“到底是你知道还是我知道?是你清楚还是我清楚?连我家老王自己都承认了,还用你在这瞎嚷嚷,替她瞎遮盖什么!”
  
  精疲力竭的吕师开门进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家中空无一人了。李念住到干休所姥爷家去了,连李进最近也总到干休所去吃蹭饭。只要吕师晚上有应酬不回来,他一般都会先跑到干休所去吃了蹭饭再回来。反正吕军现在没事,一天光剩下做那三顿饭了。对她来说,多做一口也累不着,少做一口也闲不下来。一只羊是放着,一群羊也是放着。吕军喜欢一大家子人挤在一起吃饭,吃得盘净锅干她才高兴呢,才有成就感呢!李进也是为了成就她的成就感,才跑回去蹭饭吃的。
  李进回来跟吕师叨咕说:“你别说吕军的手艺真是不错,做的饭比饭店的都好吃。我怎么就没有人家马忠臣那种福气呢?起码没有他那种口福!”
  吕师白了他一眼,说:“所以我才不在这方面下工夫呢!让你革命尚未成功,你辈仍需努力地不敢怠慢我。什么拴住了男人的胃,就是拴住了男人的心,全是放屁!吕军倒是把马忠臣的胃给拴住了,但他的心呢?还不是跑到别人那儿去了!男人的胃又没和男人的心长在一起,凭什么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呢?在这一点上,古人就比我们今人看得远、也看得透:正所谓是温饱思淫欲。所以说,男人最好是要冻其肌肤,饿其肠胃。让你们每天三尺肠子空着二尺半,每天饿得你们心慌,看你们还有什么劲跑出去胡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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