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看样子,王恩江肯定没向陈昆透露他对那封匿名信深层的“猫腻”的怀疑。王恩江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吕师自然不会跟陈昆多这个嘴。那只是一种怀疑,甚至是一种疑虑,一种拿不到桌面上的疑虑。但是,万一呢?万一那种“猫腻”成立呢?如果成立,任用这种人当政治委员带部队,岂不是重大失误?但是,再翻过来万一一遍:万一不是呢?万一没有那种“猫腻”呢?凭空猜测乱怀疑,耽误了人家这次机会不说,弄不好还会毁了人家的一生,岂不也糟糕?问题是,匿名信能查,疑虑却没法查。也许事情会在某一天真相大白、水落石出,但那不知是猴年马月。正如陈昆所说,那么重要的位置能猴年马月地长期空缺着?显然不能。二团缺的是政委,而不是真相。
  话又说回来,陈昆今天这副架势,好像这政委的位置非贺建国莫属了。似乎是万事俱备、只欠匿名信一查实就可以任命了。
  似乎就是这么个态势:当初那么火急火燎地下去查匿名信的时候,好像就是为了排除对贺的不利,为日后任用排除干扰扫除障碍的。现在,对匿名信只能下子虚乌有的结论,别的既不好下,也不能下。如果硬要把那种疑虑说出来,陈昆信不信是一说,没准还会起反感。不是反感贺建国,而是反感王恩江,弄不好连吕师也得一起捎上。他会反感地认为王吕二人为了用杨,在没事找事、甚至是无中生有。以陈昆的为人处世,他不会止于反感而没有行动的。那样的话,陈昆在贺建国任职的事情上就不是好说好商量了,他会坚持,强硬地、全力以赴地坚持。
  为了一个团政委的任用,伤了两个主官精诚维护了几年的团结,似乎有些得不偿失,不值。那么,只有王恩江让步喽?但王政委会让这一步吗?吕师看着悬。
  陈昆提议,现在就到政委那儿议议这事去。
  吕师不想过去,起码不想跟陈昆一起过去议这件事。因为搞不好政委会误会的,以为是他俩商量好到他这儿“逼宫”来了。作为一个政工口的部门领导,跟着军事主官去逼政治主官的“宫”,是很犯忌的,犯大忌,平时跟政委关系不错也不行。
  无奈陈昆就是这种人,说干就干,不管别人愿干不愿干。他起身率先往门外走,吕师哪有赖在他办公室不走的道理?吕师只好跟在陈昆身后,只有在心里暗暗希望:政委不在就好了,“宫”是空的就好了……
  
  政委不光在办公室,还正如吕师所担心的那样,见到一前一后进来的他俩,脸上一怔,心里肯定也有一愣。
  吕师以女性的敏感和对王恩江的了解,认定王恩江心中肯定会有不快。但令吕师没想到的是,王恩江对陈昆的提议竟然没有一点异议,一副就这样定了的架势。搞得不光吕师意外,连陈昆也没有准备地喜出望外。
  王恩江言简意赅地表态说:“我没意见,上常委会吧。”说完,马上换了一个话题,好像配备一个团政委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太费口舌一般。
  正说着话,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王恩江拿起电话一听,是自己的老婆汪秀娥。
  汪女士的耳朵特别尖,马上就听见一个女人在丈夫的办公室里说话,还一猜一个准地猜到了吕师身上。她问丈夫:“吕师在你办公室吧?”
  王政委只好实话实说地“嗯”了一声。
  汪女士又追着问:“她在你那干吗?”
  王政委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和陈主任他们在商量工作。”
  汪女士不大相信:“陈昆吗?他在吗?我怎么没听到他的声音?”
  王政委对自己这个更年期更得不轻的老婆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好硬着头皮铤而走险:“那你听听?”
  汪女士巴不得地连忙说:“好!你让他说话给我听听!”
  王政委的头皮更紧了,只得没话找话引陈主任说话:“老陈,是不是该穿夏常服了?”
  老陈是何许人也?哪是那一引就能上钩的厚道人?他知道电话那头肯定是王恩江的贱内,还知道这个贱内胃里肯定又往上泛酸水了。正巧,他的心情因为贺建国的事情而无比的好,索性逗逗她,跟这两口子开个玩笑。于是,他整个人都倚到了沙发靠背上,舒服地跷起了二郎腿,笑容满面地盯着对面惧内的搭档,一声不吭地就是不吱声,像屋里根本就没他这个人似的。
  电话里的汪女士哪里是那识逗的人?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也没听到老陈的声音。别说老陈的声音了,连吕师的动静都没有了,静悄悄地不知在搞什么鬼。汪秀娥马上就沉不住气了,火冒三丈地骂道:“骗子!你等着!”电话里马上传来了“嘟嘟”的忙音,犹如她匆匆的脚步声。
  王政委沉重地放了电话,他知道要坏事了。他甚至看到了自己那个敢说敢干、说到做到的老婆,正以急行军的速度,疾驰在通往办公室的小路上。也没别的法子,只好由着她更年期的性子来办公室出洋相了。还不能把陈吕二人支走,那样的话,就更说不清了,只好让他俩开开眼界,长长见识了。
  王恩江起身去续茶水,脸上有些挂不住。陈昆赶紧坐直了身子,关切地问,怎么啦?嫂夫人生气啦?王恩江情不自禁地埋怨他,你没事惹她干什么?陈昆一看事情挺严重的,就说,那我给大嫂打个电话,解释一下。王恩江喝了一口压惊的茶水,长出了一口气,说,等会你当面向她解释吧。陈昆吃了一惊,说,不会吧?没这么严重吧?又问,她是在家打的电话吧?说着,掏出手机,按了政委家的号码,听了半天回铃声,将信将疑地合上手机,说,还真不在家。
  坐在一旁的吕师,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那声音,犹如撼天的雷声,响亮而又沉闷,一声接一声,一阵接一阵。伴着这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她的体内像有一支在急促奔跑的队伍,而她的已经不再年轻的身体,被这支看不见的队伍裹挟着,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她就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陈昆先是听到吕师的喘息声,扭过头去,又看到了她大汗淋漓通红的脸。陈昆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不知个中缘由?他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子,带着歉意对吕师说:“吕师,你别介意,等会儿老汪来了,我来解释,会解释清楚的。”
  这种本该由王恩江致的歉意,让陈昆一说,不光显得不伦不类,还有些此地无银。吕师更恼了,她呼地站起身来,连想都没想地说了句:“真无聊!”就夺门而去了。
  陈昆吃惊地发现,王恩江少见地脸红了。他这才意识到:这个玩笑,开得委实有些过了。
  
  在舞台灯光的刺激下,坐在主席台上的吕师若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下午在大礼堂里传达中央文件,总站机关干部战士、职员职工,以及直属队的全体人员,把礼堂楼下的座椅塞得满满当当。偌大的舞台上,长条桌上并肩坐着政治部主任吕师和政治委员王恩江。主任主持,政委传达,很正常也很平常的一种形式和分工。吕师以前也不是没有跟王恩江一起在这种场合下并排坐过,但不知怎么回事,今天却格外地别扭不自在。灯光也刺眼了,音响也没调好了,连桌上铺的红格子台布,也显得不合时宜地不庄重了。总之,吕师就是觉得芒刺在背,就是感到如坐针毡!
  上午从政委办公室里破门而出,在门口撞上了正要进门的参谋长杨铁民。杨铁民肯定看出了她神色的异样,因为他明显地愣了一下,仓促中,给她打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招呼:“没事吧?”在气头上的她,对这种话格外地敏感,气哼哼地站住,满脸通红地瞅着杨铁民,质问道:“你想有什么事吗?”杨铁民诧异地看着她,脸上有了些愠色。但面带愠色的参谋长还是客气地后退了一步,几乎是靠墙而立,把走廊的大部空间让出来,让她先行。
  参谋长跟她同龄,在月份上还大她两个月,但兵龄却比她短了将近五年。人家是正常入伍,而她却是非正常的小兵。因此,杨铁民虽然跟她是同级,又同是部门领导,但按照部队的传统和惯例,却在姿态上始终自觉地处在她的下方。自从郭立业出事后,她因为主动承担了责任,并为此挨了处分,在舆论和道义上无形中给了杨铁民不小的压力,俩人的关系因此而微妙起来。吕师能感觉到这种微妙,同时也能够理解这种微妙。因此,在同他打交道时,就加了几分小心和刻意。因为毕竟在一起共事,微妙着相处,不但他俩别扭,弄不好还会牵连着两个部门之间也别扭。俩人的关系刚有一点起色,让她这样张口就来的一句话,搞不好又要重新微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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