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戎装女人

作者:刘 静




  在布置得温馨如闺房的心理咨询室里,吕师正在咨询别人,李进的咨询电话也打进来了。
  李进上来就问吕师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吕师因为一屋子的人都在等她,没时间听他卖关子,就压低了声音说,什么事快说,我这有事呢。李进不高兴了,声音都不对了,说吕师,你成天有事有事的,你什么时候没事过?唉!娶你这么个老婆真是闹心!你爸住院要我替你陪,儿子过生日也要我提醒你。你说,你这是第几次忘了儿子的生日啦?儿子在这个世界上只过了15个生日,你却忘了有三分之二,你说,你除了能当官还能当什么?当女儿,你够格吗?当母亲,你够格吗?
  吕师让李进这么劈头盖脸地一通批,真的惭愧起来。可不,今天是儿子的生日,怎么又给忘了?都是让那该死的匿名信闹的!吕师赶紧跑出去,避人耳目地给李进赔不是,说了一大堆的软话,终于把李进给说软了。李进就嘱咐吕师下班一定要带儿子吃一顿儿子最爱吃的必胜客,又再三嘱咐吕师对儿子一定要耐心,千万别仗着自己是更年期就对儿子乱发脾气,尤其别在儿子生日这天冲儿子发火。千叮咛万嘱咐的,好像吕师是个继母,是个后娘,搞得吕师除了惭愧又开始内疚了。
  刚折回去,兜里的手机又振上了。吕师以为李进又要啰嗦,想不接,又不忍心,只好掏出手机准备接,一看显示,不是丈夫李进,却是政委王恩江。
  “事情顺利吗?”
  “很顺利。”
  “什么时候能结束?”
  “已经结束了。”
  “是吗?太好了!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能这么顺利这么快吗?”
  “太好了!主任知道了吗?”
  “还没有。”
  “是你给他说还是我给他说?”
  “我在话务连有点事,你说吧。”
  政委很高兴地挂了电话,大概给主任报喜去了。
  半分钟不到,吕师的手机又闹开了,吕师气得直想把手机关了,拿出来一看,还不能关,还是王政委。
  王政委说:“你看,我净顾高兴了,把正事忘了。总部下来三个人搞基层部队周末文化生活的调研,晚上请人家吃个饭。本来我要陪的,可刚才接了个电话,老家父母官来了,我得去拍个马屁。副政委在陪工作组,所以,还要麻烦你出个面。”
  吕师实在是不想去,但她实在是不能不去。因为这件事本身就该是她这个政治部主任出面接待的。因为父亲住院,大家都很照顾她,这些个迎来送往的活动尽量替她去参加,好让她抽时间上医院陪陪父亲。今天实在是没人了,没辙,还得自己去。
  可是,儿子的生日呢?儿子的必胜客呢?唉,头痛!
  吕师的头真的痛开了。
  
  吕师是打的去的,她让司机小高带儿子去吃必胜客过生日。唉,亡羊补牢吧,也不知这只过生日的青春期的羊,能不能领这份情。
  是在总站招待所里请吃饭。
  这个临街的招待所由于位置好,效益一直很不错,是总站机关干部们的小金库。过去为了招揽生意,唯恐客人嫌这档次低不进来,所以没少往这幢六层楼的脸上涂脂抹粉。又是贴瓷砖,又是装霓虹灯的,还起了个挺吓人的名字叫“金宝大厦”,也不知是谁给起的,透着一份乡下人想钱想疯了的土包子相。没想到,上边整饬军队办公司、搞企业,把军产的上星级的高档宾馆一锅端了,总站的这个“金宝大厦”也差点没保住。过去老担心自己上不了档次、进不了星级宾馆的行列,仗着自己是军产,地方上懒得多管,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自制了一块三颗星的铜牌,自作主张地挂在了总台的上方。也就是没钱,如果有钱,他们还想在院子里挖个沟,沟边摆上几把白色的休闲椅,权当是露天的游泳池,好让自己的“金宝”升级换代,搞成个涉外的星级宾馆。上边一动真格的,上星级的宾馆都要交出去,吓得人们又急忙往下自动降级。外边的瓷砖不好揭,里边的牌子却是容易揭的,摘下来!统统都摘了!把楼顶上“金宝大厦”的牌子也摘了!把名称也换了!本来打算改成“士兵接待站”的,细一琢磨也不太合适:哪个士兵能住进这种空调、地毯、卫生间设施一应俱全的地方?分明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最后,还是主任陈昆拍板说:“就叫招待所!又亲切、又实在。当兵的进来不打鼓,当官的进来不掉价,老板们进来也不觉得难为情!”王政委也随声附和,说:“行!我看行!就这么定啦!”
  手忙脚乱地把门面给改朴素了,里头就懒得再动了。餐厅里各个包间的名称还是那么气派,比“金宝大厦”都气派。今天吕师招待上边人吃饭的包间叫“太平洋”,吕师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无端想起了任贤齐那首《伤心太平洋》的歌来,心想:是够伤心的。
  总部下来两个人,部机关陪了一个人,一个上校,一个中校,一个少校,肩上扛的牌子像大寨梯田那样整齐,坐在那儿谈笑风生地等着主任。
  吕师进了“伤心太平洋”,顾不上擦拭满头的大汗,伸出双手去跟人家热烈地握手,像马玉涛老歌唱的那样:见到了你们格外亲。她坐到了早留好的主陪的位置上,望着副陪杨新光说:“杨科长,咱们开始吧!”副陪杨新光像个主陪似的一顿首,酒席开始启动了。
  自从上次吕师跟杨新光拍了桌子,而杨新光也毫不含糊地跑到政委那告了吕师一状,两人就心照不宣地再也没提过那事。只是吕师对杨新光更客气了,杨新光对吕师更敬而远之了。而愈是这样,吕师就愈是愧疚,愈想弥补,因而对他也更加客气:而杨新光则像是被吕师逼得步步后退,愈退愈远了。时间一长,吕师也没了那耐心,甚是恼火:这叫什么事?我俩谁是领导,谁是部属?我笑他不笑,倒像他是主任我不是!真是岂有此理!
  真够受的!手下有这么个不识抬举的部属,别提有多闹心了!心情能好吗?本来控制个更年期就够不容易了,还要控制着这么一头山东的犟驴,真够累的!
  这次自己力荐他当二团政委,杨新光的态度有了转变。这点别人看不大出来,但吕师是明显地感受到了。
  杨新光是个矜持的男人,这种男人是不大可能马上放下男人的尊严去跟一个女人主动示好的。哪怕这个女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而他也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感激之情,他也是不会轻易放弃山东男人那张血气方刚的脸的。
  酒过三巡,杨新光的话明显地多了,以吕师对杨新光酒量的了解,这点酒杨新光绝对不至于。但杨新光的话的确是多了。他拍着总部的上校一口一个老弟地叫着,那老弟脸上虽然挂笑,但吕师看出来,人家并不愿屈尊做一个下面小科长的老弟。
  本来吕师因为头痛滴酒未沾。三个客人有两个不了解吕师的酒量,那个部里的少校虽然了解,却不敢强求吕师喝酒,因此吕师一直是以茶代酒的。现在看这局势,主陪不能喝,副陪喝过了,两个作陪的干事,一个一点不能喝,一个能喝一点,眼看着请客一方就要翻船了,而人家三个客人还没咋地,反客为主地劝这个喝酒、劝那个吃菜地像是他们买单请客。吕师一看不能再袖手旁观了,花钱请了人家一顿,弄不好还要让人家念念不忘地笑话咱,这种窝囊事吕师能让它发生吗?
  吕主任说:“我头痛似乎是好了一些,我也喝点酒吧。”
  三个客人顿时受宠若惊,喜出望外。那个上校“老弟”更是求之不得地摆脱了“老兄”的纠缠,端起酒来要跟主任连喝三杯。
  主任说,行!于是连喝了三杯。中校跃跃欲试也要跟主任喝三杯,主任也说,行!也喝了三杯。那个部机关陪同的少校有点缺心眼,把自己自觉地划到了人家那边,也端起酒杯凑热闹,也要求跟久仰的吕主任喝三杯,主任还是说,行!又喝了三杯。
  宣传科两个干事的眼睛发亮了,他们知道老将要出马了,眼看要翻的船有救了,要翻牌了。
  吕师用小杯作斗,一杯一杯往喝啤酒的大杯里倒白酒,一共倒了六杯,有三两酒的样子。吕师端着大杯,诚恳地对客人们说:“刚才你们敬我,现在该我敬你们了,我就不一一敬了。一起吧。我都喝了,你们随便,就算补上我开始没喝的。”说完,端着高脚大杯凝视着他们,等待他们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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